第31章(第2/4頁)

狂風吹亂樹林,暴雨洪水般沖進來,浸濕衣衫、鞋子,也模糊了眼前的視野。隨著她的話語,夢境中未能看完的過去在我面前重現:鐐銬扣上白胡須巫師手腕的一瞬間,他靈光乍現般大喊道:“我想起來了,我想起來了……這不是巫術,而是一種詛咒,想要破解詛咒,辦法只有一個——”冷汗從他的額上涔涔流下,他的嘴唇哆嗦著,“我在一本書上看到過破解的辦法,只是時間間隔太久了,讓我想想,讓我好好想想……”

國王一語不發,負著手等他的答案。

半晌過去,白胡須終於想出來:“想要破解詛咒,必須先讓殿下真心愛上一個女孩……同時,那女孩也必須是真心愛他。”

“然後呢?”

白胡須擦了擦汗水:“這是我年輕時看的禁.書,裏面的巫術多半已失傳……我能想起的只有這些。”

國王沉吟片刻,揮揮手。鐐銬從白胡須手腕上移開,白胡須哆嗦著松了一口氣。只聽國王沉緩的聲音回蕩在殿堂內:“召集全國所有適婚女子進皇宮。”

畫面一轉,我看見屋內的藍伯特。他坐在一張白漆椅子上,周圍的窗戶全被木條封死,陽光從窗欞間滲透下來,照向他的身體。他的皮膚變得很薄,頸間、手背青筋突出,青色的蛇鱗埋在皮肉中若隱若現,完全長出來的蛇鱗,則變成漆暗的黑色。他看了看那些蛇鱗,突然用兩根手指攥住一片,狠狠地拔了下來。即使他很會隱忍情緒,我還是看見了他額上的冷汗,和緊抿的雙唇。

國王找了很多美貌女子,像用雞鴨投喂野獸一般,把她們送進藍伯特的房間。藍伯特神色冷淡而倦怠,至始至終都沒有看她們一眼。

轉眼間,一年過去。藍伯特的獸化越來越嚴重,有時候,國王在另一個宮殿與大臣議事,都能聽見他躁戾而瘋狂的嘶吼聲。萬般無奈之下,國王將他送去鄰國的一個城堡中。馬車隊伍猶如長龍,浩浩蕩蕩地趕往那裏。

當時,城堡的周圍並沒有玫瑰花田,只有一個空曠的馬場。城堡的外觀古樸典雅,石墻上種植著翠綠的地錦,旁邊還有一塊藍寶石般澄凈的湖泊。

跟他來到城堡的有幾百號人,除去仆人,還有侍衛、樂手和歌劇演員。可能因為換了一個環境,他沒再像之前那樣閉門不出,在大廳中央搭建了一個舞台,命令樂手不間斷地演奏,演員連軸轉地演唱歌劇。而他坐在主位上,翹著腿,用兩根手指夾起金鏈單片眼鏡,漫不經心地觀看演出。

一個夜晚,城堡的大門被敲響。仆人想過去開門,藍伯特卻搖了搖手指,示意演出繼續。就在這時,外面突然烏雲密布,電閃雷鳴,狂風挾著落葉倏地撞開城堡的大門。一個女人身穿黑色鬥篷,手持杉木手杖,緩緩走進來:“沒想到你變成了野獸,還能這麽樂觀。”

藍伯特注視著她,半晌,吐出一個詞語:“女巫。”

“是我。”

“你來找死。”

女巫輕笑兩聲:“就算我死,也破除不了你的詛咒。我過來,是為了欣賞你狼狽的模樣。”她環顧四周,視線猶如摧枯拉朽的寒風,除了藍伯特,所有人都不敢與她對視,紛紛低下頭,“我知道你們都是忠誠的仆人,但是大難臨頭,希望你們能為自己和自己的家人多考慮考慮。如果你們想繼續留在這裏,會跟這位尊貴的殿下一樣,慢慢變成怪物。”

“夠了!”座鐘的聲音響起,這時他還不是座鐘,而是一個身材矮胖、留著兩撇胡須的中年男子,“別在這裏挑撥離間,我們都跟了殿下很久,不會把他一個人留在這裏。”

“是麽,你真是一個忠心的仆人。”女巫用手杖指了指他,“剛好,這城堡少了一個座鐘,你就當個座鐘,給王子殿下指明時間吧。”

一道黑光從女巫的手杖中射出,霧氣般纏繞了中年男子的身體。他痛苦地慘叫一聲,頭顱、脖頸、四肢肉眼可見地縮小,最後變成一個深棕色的座鐘轟然落地。

城堡內死寂一片,不少人嚇得抖如篩糠,連滾帶爬地跑出了城堡。剛剛還熱鬧非凡的城堡,轉眼間變得落針可聞,留下的仆人都變成了滑稽的家具。

“眾叛親離的滋味怎麽樣?”女巫看向藍伯特,“你不要著急,這只是我曾經遭遇的一部分,還有很多,我會一一加諸你身上。”

往事到這裏結束,我回到了暴雨滂沱的現實。看看徹底變成野獸的藍伯特,又看看堅定復仇的女巫,覺得這一切簡直荒謬至極。藍伯特並不是“驅逐巫師”的主張者,甚至,他連受益者都不是,而是一個命運和女巫差不多崎嶇的犧牲品。女巫將一切過錯都歸在他的身上,連報復都只報復他一個人,實在沒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