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藍伯特的臉色很差,眼底布滿血絲。即使五官和體型沒有改變,也能感到他正處於獸化的邊緣。我下意識地看了看日頭,還沒到中午……發生了什麽?他的狀態為什麽變得這麽糟糕?

可能因為獸化提前,他的控制欲變得極強。只是注意力有幾秒鐘沒放在他的身上,他就像無法忍受般,用兩根手指箍住我的下巴,強迫我對上他的目光,音量低得恐怖:“回答我。這些天你去哪裏了。”

我搖搖頭:“我沒想逃走,只是不小心迷路了……等等,這些天?”忽然反應過來,我詫異地說,“我送完奧菲莉亞,就在往回走,路上看見一個可疑的女人,追上去,在花田耽擱了一小會……我發誓,只有一小會,不會超過半個小時,怎麽會是‘這些天’?”

他一語不發,冷冷地審視著我的表情,像獵豹觀察逃跑的羚羊般,帶著濃烈的占有欲。好半晌,他松開我的下巴,擡起手臂,低頭理了理袖扣,看樣子已恢復冷靜:“那片花田附著著魔力,最好別去。”

你不早說。我在心裏悶悶地回答。想了想感覺還是自己的錯,不該貿然地追過去。我清了清喉嚨,心虛地開口:“那個……藍伯特。”

他的視線掃過來:“怎麽。”

“我離開了多久。”

他微垂下眼,喉結滾動著,卻沒有出聲,好一會兒過後,才答道:“三天。”

三天。怪不得他的情緒如此不穩定……是否表明,我在他的心中其實很重要?幻境中,他拿著十字.弩瞄準自己母後的畫面一閃而過,還能體會到他背叛人性時的掙紮,屈從理性時的痛苦。看到他的過去,我似乎更了解他了一些,又似乎離他的世界更遠了一些。不知哪種感覺才是正確的。

從出生到大權在握,他一直活在周圍人的監視當中,情感被禁錮在一個名為“理性”的模具裏,被無數道期盼的目光冶煉成型。奧菲莉亞是他周圍人的一個縮影。從她就能看出,他對於國家與民眾而言,象征的意義遠遠超過個人。他看似高屋建瓴,卻連釋放本能的權力都沒有。怪不得獸化只是放大了他的本能,就有洪水猛獸般的效果。

走進城堡範圍的一瞬間,氣溫再度降低,寒冽的雪花飄來,烏雲低垂壓迫在塔頂。看著他挺拔修長的身姿,我想說些什麽,卻不知從哪裏說起。猶豫幾秒鐘,我決定主動一些,跑過去,握住他的手:“藍伯特。”

他似乎已徹底恢復正常,看一眼我的手,平靜地答道:“嗯。”

“我在花田裏看到了一些東西……”

本以為他會順著我的話說下去,卻久久沒等到回音,正要開口詢問,他突然反握住我的手,一把將我扯到高大的雕像背後,一根手指壓在我的唇上:“噓,等會說。”

我一頭霧水,卻見他眼睛眯起,一動不動地緊盯著前方,只好閉上嘴巴。循著他的視線望去,只見城堡前的雪地腳印雜亂肮臟,大門敞開一條狹窄的縫,內裏燈火通明,時不時飄出碰杯聲和談笑聲,甚至還有手風琴奏響的樂聲。

有人在裏面。

這時,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響起:“都是老福特的功勞!要不是他多了個心眼,邊走邊畫地圖,我們怎麽可能這麽輕松地找到這個地方。大家都舉起杯子,敬他一杯!”

“嘿嘿,王子又怎麽樣,還不是被我們擺了一道!”

“大家吃好喝好,吃完去把上次沒拿走的東西通通搬走!什麽皇室的東西不能拿,我就不信那幫好吃懶做的貴族,能找到我們?”說完,這人打了個長長的酒嗝,引起一陣哄笑。

我看向藍伯特。他的神色非常平淡,語調也無波無瀾:“我們走另一邊。”

只是走另一邊?不去教訓他們?是因為恢復正常後,理性又回來了,還是因為統治者不僅需要嚴厲冷酷的手腕,還需要高尚寬容的胸懷?我實在不懂他在想什麽,要是野獸藍伯特,肯定不會放縱那些人為所欲為。

他想帶我離開,我卻不想跟他走。只是他的力道鐐銬般牢固,掙紮不掉,我幹脆一屁股坐在雪地上。藍伯特微愕地望著我,克制地壓低聲音:“羅莎?”

雪地又濕又冷,沒坐多久,寒意便已侵入皮膚。我打了個哆嗦:“殿下為什麽不懲罰他們?”

他似乎沒有注意我稱呼的改變,看一眼城堡的大門,緩緩地吐出一句話:“沒必要。”

“我不相信殿下的本能也這麽想。”

下巴突然被擡起,藍伯特俯身下來,目光冷冷地對上我的雙眼:“本能?你就那麽喜歡那頭野獸?”

我並不是喜歡野獸,只是愛屋及烏。我動了動嘴唇,剛準備鼓起勇氣說出這句話,城堡內忽然一靜,一雙打著補丁的樹皮鞋出現在大門口:“大家安靜一下,外面好像有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