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顧之澄不懂陸寒這話其中到底有何深意,也不知道太後到底誤會過陸寒些什麽。

但早朝制度改革這事兒,太後是確確鑿鑿誤會了陸寒。

聽聞陸寒在朝堂上提出,要將早朝改成十日一朝後,大臣們雖東說西說又高談闊論了一大堆,但最終,卻是全數贊同了陸寒提出的這個主意。

顧之澄當時還在龍椅上偷偷抿了抿唇,看來諸位大臣都同她一樣,能多睡一會兒有誰不願意呢?

滿朝文武,皆大歡喜。

所以早朝制度一改,唯一不樂意,就是太後。

她既覺得陸寒是故意敗壞顧之澄,想讓大臣們覺得她不勤勉,成日只懂得偷懶不早朝,又覺得陸寒想疏遠顧之澄和滿朝文武,讓她只能囿於清心殿禦書房內。

顧之澄望著太後一雙美眸裏騰著的全是怒火,自然不敢承認這個主意是她同陸寒提起的。

反而是同太後一塊在慈德宮待了半日,陪著太後說了陸寒許多壞話。

糕點用了好幾碟,龍井茶用了好幾盞,太後才稍稍歇了些怒火,但眸底裏還是奔騰著的喧囂情緒,不滿地撇了撇唇,“我當攝政王有多好心,給你安排那樣好的老師,原來不過是打一巴掌又給顆甜棗吃罷了!”

顧之澄剛往嘴裏塞了一塊桂花芙蓉糕,嘴角還沾了些碎末,來不及咽下去,連忙附和著太後點頭,“母後說的是,攝政王這人也忒壞了,兒臣今後一定提防。”

太後臉色稍緩,纖纖玉手捏起帕子,替顧之澄擦了擦嘴角,眸底又掠過一絲擔憂,“你呀,如今已滿十歲,可不能再貪吃憊懶了,一定要勤勉學習。攝政王就是瞧我們孤兒寡母好欺負,才這般囂張。澄兒乖,以後一定要給他些好顏色瞧瞧!”

“兒臣謹記。”顧之澄眸子雪亮,其中映著太後精致年輕的容貌,與太後同仇敵愾的戲演到了極致。

這樣一來,雖是她出的主意,卻是陸寒替她背了鍋。

太後不僅沒生她的氣,反倒更加關心她了。

顧之澄也不知道為何,許是上一世被壓得喘不過氣來,成日拘著自個兒。

不僅三更睡,五更起,且日日勤勉讀書、習武、處理政事從未有過一日半刻歇息的時候,即便是病著,咬破舌尖血逼著自個兒清醒都是常有的事。

這樣苦楚非人的日子,她過了十年。

十年,物極必反。

這一世她重新來過,並不如上一世的勤勉克己,反倒多了些貪吃懶惰的性子。

從上一世每日惦記著如何處理朝中煩人的事務,成了每日惦記著禦膳房又做了什麽新鮮膳食。

從上一世每日恨不得把自個兒一人掰成兩瓣兒來用,成了能坐著就絕不站著,能睡覺就絕不醒著的憊懶人物。

為此,顧之澄也只能替自己尋個理由。

比如她身子弱,需多吃些好的,多睡會兒,才能養好身體。

養好身體,才能保住小命,順順利利離開皇宮也能安全無虞的活下去。

去了宮外,她可沒多少銀錢用來日日看大夫抓藥。

唯一比上一世更變本加厲的,便是她對陸寒的恐懼。

上一世,她只是對陸寒無形之間的威壓有些淡淡的恐懼,但更多的,是不服輸,是想要鬥贏陸寒的執念。

到了如今,卻只剩死亡帶來的如影隨形的深深恐懼,只想快一些離開,再也見不到陸寒便好。

......

可偏偏最不想見的人,是她重生以後,見得最多的人。

練武場上,陸寒穿著一身青墨色常服,站在一旁,偶有清風漾得他衣服下擺微微飄著,襯得身如玉樹,眉眼鼻梁皆如刀削斧鑿,恍若神仙臨世。

如今正是寒冬,風刮在顧之澄臉上仿佛一絲絲在削著,生疼但摸上去沒有印兒,只是覺得露在外頭的肌膚都被刮得粗礪了些。

所以顧之澄每日下午來練武場,都要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不僅裏三層外三層禦寒,且脖子同臉頰也要拿狐絨圍脖一塊擋著,只露出兩只黑葡萄似的眼睛來,黑溜溜的雪亮。

聞大將軍知道小皇帝身子不好,見顧之澄這樣金貴緊著自個兒的模樣頗為無奈,卻也不敢多言。

畢竟龍體最重要。

但顧之澄穿成這樣,自然是不可能將射術練好的,尤其她手上還戴著一對兔絨護手,根本使不上力,就連弓都拉不開,只能勉勉強強拉開一半。

然後便只能委屈巴巴地放下弓箭,仰頭望著聞大將軍,聲音帶了些許無奈哭腔,“聞大將軍,朕是不是很沒用?這弓只能拉開一半。”

聞大將軍是在糙漢堆裏摸爬滾打慣了的,這種小娃娃還帶了絲奶音的哭腔,他哪裏抵抗得了,且顧之澄的歲數,比他兒子還小得多。

聞大將軍兒子年幼時,他還在外行軍打仗,從未陪過兒子一日,更別提教他騎馬射箭,所以如今他忍不住將這份缺憾彌補在了顧之澄身上,當鐵漢心底漫上柔情,自然是無比寵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