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潺池是威遠侯特意為端寧公主修下的湯池,位於碧嶂居後院處的假山之下,潺池一旁的假山壁上是“神女出浴”的鎏金浮雕,刻有一行字,寫的是“神女歿幽境,湯池流大川。陰陽結炎炭,造化開靈泉”的詩句,字跡豪邁蒼勁,是威遠侯的手筆。

威遠侯輕易並不寫字,據說是端寧公主逼著他寫的。

從上方看,湯池猶如一朵盛開的蓮花,湯池水口是水靈鳥,雕刻得惟妙惟肖,鳥中吐艷,水四散噴開,水霧彌漫,珠玉四濺開來。

池旁的白玉蘭樹枝幹伸展在湯池上方,不見葉,不見綠,卻有白玉蘭花徐徐綻放,花瓣潔白若雪,晶瑩剔透,淡淡清香彌漫在湯池上方。

溫泉水滑潤暖融,如墨的緞發在水中漾起,妖嬈散漫。公主修長卷翹的睫毛微微垂下,凝脂一般的肌膚透出異樣的紅灩來,矜貴卻嬌艷。

“侯爺呢?”絳唇微啟,聲音低低懶懶地這麽問道。

“在……前院候著。”安德低下頭,恭敬地這麽道。

“那他就在那裏待一夜好了!”在這暖融融的池水中,端寧公主的聲音泛涼。

安德頓時不知道說什麽了。

她覺得侯爺真傻,太傻了。

怎麽會有男人二十年如一日地這麽直性子呢?

公主是什麽性子,她可不是有一說一有二說二的性子,她說的話,你得繞個彎子聽,她讓你滾,你不但不能滾,還得湊過去仔細地哄哄她。

她現在怎麽辦,要不要借故溜出去給侯爺通風報信?

一瓣玉蘭花自枝頭落下,飄在氤氳的水霧中,最後緩緩落在湯池裏。

端寧公主纖纖玉手撚起那花瓣,毫不憐惜地碾在手心,淡淡地道:“不許離開,不許和他說話。”

安德:……

一時再也不敢動什麽主意了,恭敬地低下頭。

公主這話裏帶著幾分賭氣,看來再這麽下去,就真要惱了。

而就在碧嶂居前廊廡下,顧開疆都徘徊了好幾回了。

他家公主的小性子他素來是知道的,這二十年的夫妻下來,多少也能琢磨差不多了。比如現在,說讓他睡外面,如果他真得不理她,她才真是要惱呢,說不得回頭撓他咬他的。

雖然他不怕疼,且她小性子上來,跟個貓兒一樣在榻上鬧騰,反而會別有一番意趣,但她萬一又委屈得哭了,那他就要心疼了。

但是他又不敢貿然進去,萬一這個時候她還賭氣,並不想讓他進去呢?

顧開疆好生為難,負著手,他的鐵靴把廊廡的青花瓷磚踏得脆響。

他覺得,面對自家公主,可比行軍布陣要難,也要比朝中對付那些老狐狸費心,他家公主嬌滴滴粉膩膩,打不得罵不得還得小心翼翼陪好話哄著。

他太難了。

顧開疆深吸口氣,偷偷地看了看隔扇罩內,卻見原本應該守在那裏的侍女好像不見了。

這是……有情況?

顧開疆躡手躡腳地走到隔扇罩旁,豎起耳朵,用他傾聽軍機要事的耳朵,努力地聽著裏面的動靜。

聽了半響,他發現裏面沒動靜。

咦?

顧開疆凝眉,沉思半響,猛地意識到了什麽!

明白了!

當下負手闊步向後院走去。

************

端寧公主面色緋紅,美眸含水,慵懶地倚靠在湯池雕花壁上,心裏卻頗不是滋味。

女兒突然和自己說做夢一事,乍聽荒謬,卻讓她心生警惕。

對鏡看時,她依然容貌絕艷,恍如少女。

但到底已經是四個孩子的母親了,身邊的男人年紀越大,威望日重,而女子的容貌卻會衰減,庇護自己的皇太後終究會老去,就連皇上表哥也未必能管權臣家的後宅事。

有朝一日,當帝王更叠,她再不像今日這般風光,只能依附於他,他還會如往日一般待自己嗎?會不會置辦外室?

端寧公主正胡思亂想著,就聽到湯池邊傳來腳步聲。

卻聽鐵靴踩著湯池旁的水草,那腳步聲沉穩有力,端寧公主心知是他,微微咬唇,故意別過臉去。

身邊的侍女見此情景,紛紛退下。

穿著玄色錦袍的男人徑自下了湯池,過來抱住了嬌軟無力的端寧公主。

端寧公主都沒看他,哼聲道:“威遠侯不覺得自己太過粗魯嗎,這湯池是這般下的嗎?”

顧開疆劍眉挑起,嗓音低灼:“那公主要我怎樣?”

端寧公主:“你先出去……”

顧開疆很聽話:“好。”

說著,打橫抱住端寧公主往外走。

端寧公主可沒穿什麽,一出水便慌了,捶打他:“你瘋了嗎,顧開疆!”

一面說著,一面往他懷裏鉆。

顧開疆笑得低啞,用自己的袍子裹住了端寧公主,之後將她壓在了湯池邊沿上。

一時之間,水霧彌漫,香汗濺落在精雕細琢的池壁上,蛟龍騰跳間,池深波浪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