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到了生辰這一日黃昏時分,李固使胡進捧著盆牡丹花來了。

“這花給你的。”他道,說完,又補了一句,“挺好看的。”

謝玉璋咦了一聲,道:“這是銀鱗碧珠,哪裏尋來的?”

李固道:“隨便逛逛,街上看到的。”

卻不說他翻遍了內庫,總覺得那些珍寶件件都俗氣,總不是他想送的東西。便去逛東市西市,卻見花市子有許多人圍著,原來是有人端了這盆花來賣。因是稀罕的品種,幾個愛花客爭相出價都想要。

李固一看到那花便想到了謝玉璋,又嬌又貴,於百花中矜持傲然,實是像她。

當即便拿下了。

“這品種難得,以前我得過兩株,栽在朝霞宮裏。只十分地難侍候,到底死了一株,剩下那株我專門叫人小心養著。只我回來後看到都沒了,全栽了別的,心痛死了。”謝玉璋道。

李固小心問:“喜歡嗎?”

謝玉璋嫣然一笑:“當然喜歡啊。”

李固松了口氣,欣然道:“肚子餓了。”

謝玉璋原就猜到他要來,早有準備。

洛園原就以園子聞名,謝玉璋使人將晚飯擺在一處水榭。轉頭望去,便看見夕陽的光照得水塘波光粼粼,像灑了一片寶石。

李固吃得比平時慢很多,即便這樣,依然比謝玉璋快很多。

謝玉璋落了箸,兩人漱過口,碗碟撤去,換了茶來。

謝玉璋說:“今日還得回去吧?那就早點走,天黑了不好下山。”

李固“嗯”了一聲,卻不動。

謝玉璋覷他神情,好奇問:“還有別的事要與我說?”

李固又“嗯”了一聲,卻不說。

謝玉璋眨眨眼,問:“陛下今夜想留宿?”

她咬重了“留宿”兩個字,則此留宿非彼留宿。

李固聽得明白,立刻道:“你別亂想。”

謝玉璋道:“你這樣子,有話要說不說,該走不走的,要我怎樣想?陛下有什麽話想說,說便是。”

李固卻一直不說話。

他這樣子實在少見,謝玉璋也詫異了。她揮退侍女,放柔聲音:“好啦,現在就我們兩人,你到底有什麽事,與我說便是了。我們兩個,還有什麽不能說的?”

李固看她許久,覺得她此時神情目光都溫柔,或許好說話一些。

他終於道:“玉璋,我想許你以妻位。”

謝玉璋立刻翻臉:“我不要!”

李固早料到會這樣,只不甘心才終要試一試。他還想說話,謝玉璋卻阻止了他:“陛下別說了。”

李固道:“玉璋!”

謝玉璋道:“陛下要非要說,我便與陛下說道說道。”

“陛下喜歡我,也不是一日兩日了,我自漠北歸來,也已經這麽久了,何故今日才想以妻位許我?”她道,“咱們兩個也不需避諱,直白說吧,是因為逍遙侯府全沒了是不是?”

李固回避不了這個問題,只得道:“是。”

謝玉璋道:“陛下雖仁厚,也管不住逍遙侯府裏的人心,他們身份血統擺在那裏,高氏這次是沒成事,若成事了,不論是誰南逃了,事情都不會如現在這般輕松。因陛下對此種情境也早有過預測,也怕有朝一日與我殺父成仇,滅族成恨。所以陛下後來雖與我漸漸相知,終不敢以妻位許我。只因陛下的妻位不只是一個新婦而已,陛下的妻,還是皇後。”

“陛下娶妻,不是家事,是國事。陛下從來也不是一個因私廢公的人,在大事上從來心頭清明,只做對的事。故陛下先前,都從未想過要立我為後。”

“只陛下與我行至今日,也算相知,也真心憐惜,故而不再以勢迫我,肯放我在外面,過自己的輕松日子。陛下對我的這份心,為何就不能堅持下去?”

謝玉璋道:“逍遙侯府沒了,我與陛下之間隔的這座大山沒了,陛下的確是輕松了。陛下既開口想許我為妻,立我為後,想來朝堂上的反對和壓力,陛下願意頂住,願意扛起來?”

李固道:“這些都有我,你無需操心。”

謝玉璋卻道:“可陛下沒想過,我若為後,怕是以後要吐血累死了。”

“我早與陛下談過後宮之事。陛下知道自己的妻子也是皇後,是國事。可陛下待後宮,卻始終是待家人。”

“陛下現在的確無妻,可陛下心中有妻。二妃三嬪雖位份高低有別,但都不是皇後,何故陛下待二妃與三嬪差別如此之大。因陛下的心中,鄧氏和崔氏,都曾是妻。”

“陛下現在想要的是,讓我做皇後,去管你的妻。”

“皇後不難做,玉璋自問能勝任。可皇後該管的,是四妃九嬪二十七世婦八十一禦女,不是皇帝的妻子們。”

“你的兩妻,哦不,三妻,皆有背景。你的四個兒子,都有外家。你公私分明的原則至今沒用在後宮。誰做你的皇後誰倒黴!這等叫人吐血的倒黴事,休要來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