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十二月廣平伯楊懷深親迎,將林氏女郎接回了簇新的廣平伯府,作了他的新婦。

李固答應了謝玉璋要給楊懷深和林斐做臉,他也做到了,除了令貴妃賜下添妝,他竟還微服親至廣平伯府的婚禮,令眾人皆驚。

李固道:“今日不敘君臣,我只是客。”

雖然皇帝只是來喝了一杯酒便走了,然這份殊榮實在令楊家臉上生光。

為這個謝玉璋進宮都勤了些,說話也肯軟了些。

李固嘆道:“你呀,真是無利不起早,不見兔子不撒鷹。”

謝玉璋道:“那當然了,要不然兔子跑了,我白撒了鷹。”

直把李固氣笑。

只她肯嗔肯笑,心思狡黠,言語靈巧,如此的鮮活。

如今皇長子康健,三嬪皆有孕,雖還不知男女,總歸是有希望的。少了那些外臣在耳邊念叨,李固也比以往輕松了許多。又漠北靖平,榷市開立,建大都護府永鎮北境的事正在籌謀中。京畿雪災亦然處理得當,百姓感恩。

一切都是蒸蒸日上,盡往上行的。

李固與謝玉璋在一起時,便頗有歲月靜好之感。

有時候竟也會想,便是一直這樣下去也不是不行。他更知其實謝玉璋一直都這樣期盼的,或許遂了她的心願亦是一條可走的路?

只內心深處有一處地方,不觸著時還可,一旦觸動,總是難受。

謝玉璋正如他所想,實是很期盼如今的狀態能維持下去的。

今生的時間線全變,許多人的命運也全變了。

譬如楊懷深,前世連喪兩妻,後來在新朝也不過是汲汲營營,雖再不紈絝了,可楊家和他自己,哪有今生的權勢和榮耀。

譬如林斐,她如今嫁作新婦,雖公婆俱在,但丈夫卻已經單獨開府,她直接在府中當家做主。這般年紀的婦人能這麽自在的,滿京城裏除了張芬便是她了。

更不要說廣平伯楊懷深,從前雲京城出了名的風流公子,現在功成名就,還把那風流的性子都斂了去,竟是連妾室都沒有,只守著林氏過日子。

這一點卻又遠強過夫妻決裂分居的邶榮侯夫婦了。

雲京的人們都道,這林氏歷經苦難磨礪,一番義烈蒼天可表,終得福報了。

如今諸事皆美,諸人皆好。謝玉璋怎麽會希望有“變”,她其實不知道前世的事是否還會再發生,她只盼著那些事今生最好消弭了,再沒有才好。

很快過了年,上元夜李固登上城樓向城下灑下幾籮筐的小金錢,與民同樂。他望著下面因燈火而亮如白晝的一條條街道,知道謝玉璋定也在某條街上,大約是牽著妹妹的手,帶她看燈。

他只不知道她在哪。他與她,實不能像許多平常人那樣,拖著手一同看燈。

他下了城樓換了衣裳,微服出宮。叫人先去公主府問了,她果然上街看燈去了。她這樣的性子,又怎麽在家待得住。

李固嘴角忍不住露出微笑,問清了她去了哪條街,使人去路邊攤上買了個面具戴上,也步行著上了街。

街上燈火通明,往來間也有許多戴了面具的人。特別是有那小情侶或者是年輕夫妻,俱都戴了面具,手拖著手,別人也不知道他們是誰,便也不怕有人來說嘴。

李固走了三條街,終於看到了謝玉璋。

實是貴人身邊多有護衛,有些人還會設步幛,以防沖撞。

謝玉璋倒沒設步幛,步幛太阻視線,讓人不能盡興。只她身邊護衛多,團團圍著,燈光下,她又是那般耀眼,身邊還站在同樣耀眼的林谘林仲詢,那便是耀眼翻倍,於熙熙攘攘中一眼便能看到了。

李固的腳步便停住。因謝玉璋不是一個人,她手中還牽著嘉佑,身旁跟著的是林斐,楊懷深和林斐的兄長林谘在一旁陪伴保護。

這情形,注定他是沒法過去她身邊了。

謝玉璋正指著一盞玉兔燈給嘉佑看,忽然心有所感。她轉過頭去,穿過人影憧憧,見一人負手立於燈火闌珊處,凝望著她。

他與他的人都戴著面具,衣著也尋常,毫無特別之處。

謝玉璋凝目片刻,忽然璀然一笑。

她將嘉佑的手交給林斐,指了一盞燈叫店家給她摘下來。說了句“你們在此處等我”,提著那盞燈徑直走到了那面具人身前。

“給你。”她把燈遞給他。

那盞燈在眾多奇巧精美的燈中堪稱平庸,樣子中規中矩,燈上寫的吉祥話是“四海晏平,五谷豐登”。

面具人伸手接了。他未發一言,只面具下露出的一雙眸子璨然生光,透著說不盡的歡喜。

謝玉璋眼睛柔和澈亮,對他一笑,如流雲吹散,月華清美。

“我玩去啦。”她欣欣然說。

面具人卻拉住了她的手腕,將她雲鬢間微松的玉釵重新插好,才放開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