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天氣日漸轉暖。

二月十三,王忠晚秀先回來了。

王忠的隸屬關系雖然已經從公主衛隊裏挪出去了,但他們還沒搬,都還暫時住在公主府裏。

謝玉璋使人拿了點心和糖果給晚秀的兩個孩子,關心起王忠家裏來。

“都好,都好。”王忠道,“爹娘都硬朗呢,弟弟也娶了新婦了,孩子都會跑了。”

晚秀只神情淡淡不說話。

謝玉璋就先打發了王忠,把晚秀單獨留下來。

到了次間裏,兩個人上榻說話。屋裏燒了地龍,一絲灰塵都沒有,兩個孩子直接坐在地上吃糖果吃得開心。

謝玉璋問:“怎麽了?”

晚秀嘆了口氣,道:“再想不到那樣一個家裏,能養出他這麽憨的人。”

王忠憨厚,心眼實,原以為他家裏人也不會差。誰知道全不是那麽回事。

“大伯什麽都想要,小叔什麽都想拿,連丫丫的小襖都不放過,說給他閨女正好。他閨女才四個月大,想要穿還得等個三四年。”

“一家三兄弟,姑舅既靠著老大過日子,又偏心幺子,唯獨我們家這個夾在中間的,爹不疼娘不愛。”

“偏他又憨又傻,只覺得自己作個校尉了不得了,衣錦還鄉了。恨不得自己身上的襖都脫下來送人。”

晚秀長長嘆了一聲:“我跟他成親七年都沒吵過架,真再想不到……”

謝玉璋驚怒:“他為這個跟你吵架?”

“倒沒有。”晚秀說,“我說他,他只不吭聲。後來我生氣不理他,他悶聲說,哥哥弟弟都沒過過什麽好日子,他就想讓他們過好點。”

晚秀伸出手,露出腕子上的赤金纏絲鐲,道:“這趟回去我留了個心眼,那些珠的玉的都沒戴,只戴了這麽一個。大嫂自看見這鐲子,眼珠子都要掉下來。憋了好幾天,終那天闔家一起吃飯時開始哭,說一輩子沒碰過金子,如今碰過了,卻是在弟婦的手上,連阿家都沒戴過這麽貴重的鐲子,我若是孝順,合該摘下來立時便給阿家戴上。

謝玉璋兩輩子不管過得好不好,起碼打交道的都是權勢之人,也從未在衣食上短過缺過。這等平民百姓家的煙火事,她從來沒接觸過,只覺匪夷所思,瞠目結舌:“這種話怎說得出口?”

又問:“王忠怎麽說?”

晚秀道:“當時我們家那個便拿眼睛瞅我。想是也希望我能摘下來給他娘,又開不了這個口,只希望我自己主動。”

謝玉璋氣得發昏,惱道:“他怎麽這麽混賬。你給了嗎?哦,我傻了!當然沒給!”

鐲子還在晚秀手腕上好好戴著呢。

晚秀放下袖子蓋住鐲子,淡淡道:“我說,有好物原該先孝敬姑舅的。只是這是皇家內造之物,公主所賜,不敢隨便給人,這大不敬,讓公主知道了生氣,當家的要丟差事的。”

謝玉璋撲哧一笑:“說得好。”

晚秀道:“我們家那個聽我一說,也醒過來了,這是殿下賜我的嫁妝。當即便攔了。大嫂撒潑,只不信,說公主什麽的,在雲京城呢,哪還管得了我們這小門小戶,上來想擼我鐲子。她是個婦道人家,當家的不好去拉她,我力氣沒她大,叫她推倒了,衣裳刮在桌角,爛了個口子,裏面絲綿都露出來了。”

謝玉璋倒抽一口涼氣,問:“沒事吧?”

晚秀道:“其實無事,穿得厚呢。只我便倒地上不起來。當家的急了,過去扶我。嫂子還要嚷嚷,弟婦也架秧撥火,說什麽當弟婦的竟和長嫂動手了。我也不說話,只揪著他衣襟掉眼淚。我當時想,他若再任人這樣欺負我,我便不跟他過了。”

晚秀舒了口氣,道:“好在這憨貨沒傻到底。當即抽刀把桌子劈了,到底是趟過沙場的人,嚇得一家子都閉嘴了。我們立時便收拾東西回來了。這一路上到現在,我都沒再跟他說話。”

謝玉璋氣得腦殼疼:“怎麽就沒看出來他這樣蠢!”

又道:“你做的對!當年我便跟他說了,若待你不好,便一拍兩散!”

晚秀躊躇了一下,道:“殿下,這個事奴婢想了一陣子了。殿下身邊多是年輕的妹妹們。自夏嬤嬤過身,殿下身邊一直也沒再有年長些。我想跟殿下求個,能不能讓奴婢回來做個管事媽媽?”

謝玉璋卻道:“你當家的好歹是個校尉,正經八品,管事媽媽是肯定不行的。”

晚秀心中失望。

不料謝玉璋卻道:“我其實想等你回來之後再問你的,沒想到你自己先提了。我是想讓你到嘉佑身邊做她的教養姑姑的。”

晚秀驚喜交加,眼眶紅了:“殿下。”

管事媽媽是內院的仆婦,這等都是得簽賣身契的。

閨閣女郎的教養姑姑卻常是大戶人家重金延聘來的。從年那些放出宮的姑姑、嬤嬤便很受富戶歡迎,常被聘到家裏給女郎做教養姑姑。這是雇傭關系,並不賣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