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謝寶珠返回家裏,問壽王:“皇帝怎麽竟認識珠珠?”

壽王哭得餓了,咬著餅子道:“何止認識。”

謝寶珠挑眉。

壽王嚼吧嚼吧,把餅咽下去,道:“當年送珠珠去漠北,到了河西境,便是今上護送珠珠過去的。”

謝寶珠訝然道:“竟是這樣?”

壽王道:“那小子,被珠珠整得五迷三道的。竟差點跟老可汗動起手來。”

謝寶珠更驚訝,待問起細節,沉默半晌,問:“當時爹爹在哪裏?”

壽王辯解道:“我醉了!”

謝寶珠問:“第二日,爹可有寬慰珠珠?”

壽王道:“當然!可汗派人來送禮道歉,都是我接待的!場面話都靠我!你以為五郎個小毛孩子能辦什麽事?”

但自己的父親是一個怎樣的愛和稀泥、明哲保身、各人自掃門前雪的性子,謝寶珠又怎麽會不知道。

可她也沒法責備自己的父親——今日裏李衛風說要帶她走,她這爹爹是不要命了似的沖上來想保護她,保護自己的孩子。

他只是對別人的孩子沒有這份心罷了。

謝寶珠沉默良久,道:“珠珠苦。”

謝寶珠所認識的謝玉璋,是那個沒有經歷過草原人生,在深宮中養得天真不知世事的謝玉璋。

想到這樣的謝玉璋從踏入漠北的第一日便經歷了這些事,和聽到的關於她二嫁的消息,謝寶珠深深地感到無力。

又想到失蹤的十四娘,謝寶珠只能咬牙。

壽王咬著餅,忽地停住,反應過來:“你見到皇帝了?”

謝寶珠“嗯”了一聲。

壽王驚疑道:“你,他,那個……”

謝寶珠道:“只說了幾句話,便放我回來了。”

壽王大大地松了一口氣,罵道:“邶榮侯個王八羔子!”居然想拿他的女兒去獻媚!

罵完,又罵皇帝:“眼睛瘸,我家大虎哪裏不好看?”居然沒看上。

謝寶珠無語:“你難道想讓我留在宮裏?”

“當然不行!”壽王道,“你這身子骨,就不能嫁人!催命的!咱不嫁,父王,啊呸,爹養你一輩子!”

謝寶珠嘆息道:“邶榮侯覺得我生得像珠珠,他定是知道皇帝和珠珠的事,所以生念把我送進宮去。”

壽王嘴裏含著餅道:“像什麽,根本不像。”

謝寶珠頓了頓,問:“爹覺得我跟珠珠不像?”

壽王咽下餅:“我女兒,獨一無二,跟誰都不像。”

謝寶珠沉默了片刻,喟嘆:“……原來如此。”

宮中。

李固已經忙完了公事,一邊休息,一邊與福春閑聊。

“康樂郡主?”福春睜著眼睛說瞎話道,“是,她和寶華殿下可好啦。”

胡謅了些姐妹情深的事講給李固聽,說完,嘆道:“殿下去了那麽遠的地方,定然天天想念我們這些舊人。也不知道姐姐們有沒有把殿下照顧好,可恨殿下的保姆尚宮都臨陣脫逃,不肯跟去……”

李固握著茶杯,擡眼:“你說什麽?”

李固當年見過夏嬤嬤,又見到謝玉璋對夏嬤嬤十分敬重,一直當夏嬤嬤是謝玉璋的保姆。

他沒想到,竟不是。

竟有人在那種時候,拋棄了謝玉璋。

徐氏萬不料她離開宮闈多年,還能有宮裏的人上門。

“宮中貴人要見我?”徐氏十分震驚。

她醒過神來,忙取了一把銅錢塞給小內侍,討好的問:“可知是哪位貴人?何事找民婦?”

小內侍收了錢,卻依然冷著臉道:“不知。”

徐氏心中惶恐,強笑道:“待我與家中孩兒交待一下。”

內侍許了。

當年謝玉璋和親而去,徐氏便使了錢去求了淑妃身邊的尚宮,終於放出宮來還家。

她便榜著哥哥侄子過活。

她家便在雲京城外,甚至沒等到黃允恭,在林修浦兵圍雲京的時候便遭了兵禍。哥哥侄子全沒了。

只她帶著一個侄孫躲在地裏,捂住了侄孫的嘴不叫他出聲音,兩個人躲過了一劫。那之後,祖孫二人相依為命,家裏的田佃給了別人,她也常給別人縫縫補補,活到了今天。

不想久別的宮闈傍晚時來了一頂黑油小車,要接她入宮。

徐氏不知道為何,心臟跳得很難受。

侄孫今年已經十二歲,能幹活,頗懂事。徐氏交待了他好好睡覺,別亂跑,跟著內侍登車去了城裏。

車子趕在城門關閉前進了城。

待進了宮裏,竟將她帶至紫宸殿的配殿,徐氏心中,更加不安。

等了許久,有腳步聲響起,一個男子走了進來。

這男子面目英挺,眉眼凜冽,身上穿的是帝王服色。

徐氏立刻跪下伏下身去:“叩見陛下!”

皇帝走到她面前停下,徐氏不敢擡頭,偷眼看去,只看到一雙繡著金線的黑色靴子。

皇帝的聲音冷得像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