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第2/3頁)

謝玉璋很適時地對阿史那解除了“生氣”的狀態,也肯跟他說話,也肯跟他一起吃飯了。

“真冷啊。”這天用晚飯的時候,謝玉璋捧著熱騰騰的羊奶說。

不管什麽奶,都有腥膻氣。草原人習慣了覺不出來,中原人很是不喜歡。這羊奶是謝玉璋帶來的中原廚子加工過的,煮了幾道,加了香料去腥氣,最後,加了糖。

趙國特有的白糖。

就謝玉璋所知,目前就只有中原的趙國能制出潔白如雪的白糖來。周邊諸國不得其法,只制得出深棕色的棕糖。這白糖在眾國中都極受上層貴族追捧,屬於奢侈品。

所以謝玉璋想盡辦法,從親爹那裏要來了四萬斤糖。

“給可汗也來一碗。”她吩咐侍女。

侍女恭順地給阿史那也斟了一碗。

阿史那很高興,割下一片烤得正好的肉給謝玉璋:“多吃點,吃飽了就不冷了。”

粗糙的手,也不知道洗沒洗過——大概率是沒洗過的。草原人冬天很少碰水,哪怕是在這種積雪沒過腳跟的日子,也習慣性地省水。隊伍裏那些負責牛羊馬匹的,也不知道是牧民還是奴隸,都是臭烘烘的,也不知道多久沒洗過澡了。

侍女都不敢看那割肉的手,更不敢看那片遞給她家殿下的肉。

在朝霞宮裏,近身服侍殿下的侍女一天都要凈多少次手啊,以至於她們的手上都帶著香胰的氣味。

殿下怎麽可能吃得下那一片被這樣一雙手碰過的肉呢!

侍女垂著眼眸,臉上沒有表情,心裏卻慌急,既不知道該怎麽阻止,又怕謝玉璋嫌臟不肯吃觸怒這可怕的老可汗。那執壺的手緊緊攥著壺柄,緊張得冒汗。

謝玉璋卻接過那片肉,用自己的銀刀切成更小片,坦然放進了自己的嘴巴裏,微微咀嚼,然後咽下,還贊道:“烤得很好。”

侍女心中又是驚駭,又是悲傷。

這事可不敢告訴留在帳子裏的林斐,林斐若是知道了,不知道有多難過。

皇家公主受的拘束少,常常行為放肆,有些禮儀、作風不是那麽到位。

因此,說起中原仕女,那些世家大族的貴女才是最受文人追捧的。她們一舉一動都要受人挑剔,受的束縛更多,規矩更嚴。

林斐出身江東林氏,乃是江東世家。在林家被問罪前,林相的孫女林斐便以嫻雅沉靜著稱,皇後更是欽點她為寶華公主謝玉璋的伴讀,說:“林家的家教,我信得過。”

後來林斐避難朝霞宮,日日與寶華公主謝玉璋在一起。公主那麽活潑跳脫的性子,都從來沒在禮儀上為人指摘過。

反倒是安樂公主,這城門小吏家女兒生出來的女兒,雖然用功苦讀詩書,經常標榜自己有才,卻不止一次在雲京貴女的集會上無意識出些小紕漏。究其根本,還是骨子裏便受了她那個親娘的影響。

甚至朝霞宮的宮人們也被林斐約束著,個個行事有規有矩。

林斐若是看到公主竟這樣平靜地吃下那片肉,不知道該多難受。

侍女只垂著眼,執壺的手緊緊地握著壺柄,臉上不敢露出分毫情緒。心裏,對以後將要面對的和應該如何去面對,卻有了更清醒的認知。

公主尚且如此,更何況她們呢。

“我的人跟我說,他們學到了很多呢。可汗派的人很用心,手把手地教他們。”謝玉璋嘆道,“草原的生存之道跟中原很不一樣呢。”

阿史那笑道:“我聽說你的人都學得很快,一教就會。”

其實是謝玉璋和袁聿早有準備,早將陪嫁之人分了組別,不僅有領頭之人,還甄選那些頭腦聰明的,但有什麽都教他們先去跟胡人學,學會了再回來慢慢教別的人。

“當然了,我和我的人都聰明呢。我們的適應能力很強的,只不過現在初來乍到,還需要時間來習慣。”謝玉璋認真說,“可汗,你不要著急,我們很快就能習慣這裏,把草原變成舒服的家。以後,要在這裏過一輩子呢。”

阿史那就喜歡聽謝玉璋這樣說。沒有哭哭啼啼,沒有藏不住的鄙夷,坦然地、認真地說這裏是家。

他愈看謝玉璋愈是覺得她可疼可愛,喜道:“好孩子!不著急,你慢慢來,但缺什麽就跟我開口。”

謝玉璋卻斜著眼睛看他:“我什麽都不缺,只要可汗別欺負我就行啦!”

阿史那老臉一紅:“我怎麽會欺負你。”

老東西居然不承認了!

謝玉璋大怒,一伸手扯住他的大胡子:“你把我的侍女都打傷了!還不承認!”

草原男人和中原男人一樣愛蓄須,只是風格不同而已。中原人蓄須以三縷長須為美,草原人以一把大絡腮胡為美。

阿史那別看吃飯不洗手,這一把胡子卻修剪得很整齊,配著他威武的面容,很有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