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謝玉璋回去的時候,外間的侍女還熟睡著,只有值夜的侍女焦急地等候著她,見她回來,大大地松了一口氣。過去幫她解了鬥篷,又在熏爐裏加了碳給她烤手。

摸著她的手冰涼,她嗔道:“殿下再不能這樣亂跑了,這地界能把人凍成冰塊。”

她又傷感道:“若是讓阿斐知道殿下這樣不愛惜自己,不知道該有多生氣。”

謝玉璋只含笑說:“曉得了。別念叨了。”

侍女觀她神色,奇道:“殿下怎地心情這樣好?”

謝玉璋嘴角帶笑:“你不知道外面的雪有多好看。明晃晃的,像白晝似的。月亮特別大,和在雲京時不一樣。”

這一路行來看到的盡是茫茫的積雪了,便是再好看,侍女也早就審美疲勞了。她心想,公主真是個樂天的性子,不知道是不是還沒真正長大的緣故,但明明有些時候看起來又那樣成熟有威儀,真是奇怪。

但謝玉璋帶笑的眼,上翹的粉唇,叫人不忍心打破她的好心情。

侍女便說:“是呢,白日裏看也好看呢,就是看久了傷眼睛。還是早些睡吧,明日還要趕路的。”

服侍著謝玉璋又睡了,自己睡在帳幔外面,疲勞了一天,很快入睡了。

謝玉璋望著帳頂,聽著侍女均勻的呼吸,唇邊的笑意漸漸淡去。

有今日她和李固碰撞出的火花,她不擔心將來回到雲京後的日子了。

一個功成名就登上了權力巔峰的男人,對自己年少時愛慕過卻未曾得到過的女人總歸不會太壞。更何況,那位陛下……本就對她不壞,不是嗎?

謝玉璋已經明白,作為皇帝的李固,毫無疑問是喜歡她的。若不是一直惦記著她,他身為九五之尊,怎麽會屈尊降貴地出現在逍遙侯府,只為見她最後一面。

她在雲京生活的那些年,他從未為難過她,更未強迫過她。

只那一次,他赤落落表明心意也只有捉住她手腕的那一次。她不願,他便放過了她,並未強迫她奪取她。

謝玉璋甚至回想起來,逍遙侯府的吃穿用度當然不能跟她還是公主的時候比,但其實都是很好的。

她喜歡吃的東西都能吃到,按季送過來的衣料也都是當年的流行,並非那等以次充好敷衍了事。

她那時從不深思,從內心裏便拒絕去想……新帝便是再仁厚,又何至於仁厚到連女眷衣裳料子都照顧得如此周全的地步?

那分明是,額外的關心,特別的看顧。

張芬已是皇後,為何見了她,眼中總有嫉妒。

大虎姐姐是他後宮的女人,為何每次見到她,總是欲言又止。

福春是春風得意的內廷大總管,多少人想巴結他都巴結不上,為何每次見到她都笑眯眯地如此和藹。

前世,她眼隨心盲,拒絕去看清這一切。

可是這輩子,再躲不了。她非但不躲,還要迎上去。

亡國公主的身份實在太過拖累,就這麽一點點籌碼,就允許她牢牢抓在手裏吧。

……

第二日,和親隊伍行了大半晌,遠遠地開始看到人煙和連綿的帳頂。

像宮殿一樣龐大的帳篷群驚呆了陪嫁的人員,大家嗡嗡議論,指指點點。

便是五皇子也咋舌。

對五皇子來說,帳篷是在野外宿營時的臨時遮蔽之物。而對草原上的人來說,帳篷是可以拆卸組裝的移動的家。

二者是不可同日而語的。

阿史那可汗已過了知天命之年,須發花白。胡人不像中原人那樣綰發髻,他卷曲的頭發散落蓬松,看起來像一頭鬃毛濃密的獅子。

謝玉璋的隊伍抵達時,漠北人已經擺出了迎接的陣勢。出現在中原人面前的人們,莫不盛裝打扮。披上自己最好的皮衣,戴上最漂亮的羽毛頭飾,胸口掛著一串串的長鏈,綴著狼牙和寶石。

有的人甚至把整個野獸頭骨嵌上寶石當作盔帽一般戴在頭上。也有很多人的帽子上裝著奇形怪狀的角。

五皇子自然不知道這些裝扮其實是在盛大慶典的時候漠北人才會裝點起來,平日裏這些人其實也只是戴著普通的保暖的皮毛帽子而已。

他目光掃了一趟,所見皆如妖魔鬼怪一般,心下駭然。他本來和壽王並駕齊驅,這會兒下意識地勒了韁繩,落後了壽王半個馬身。

阿史那汗帶人騎馬迎了上來,兩隊人在空闊的原野裏匯合。

壯碩威武的老人大聲說了什麽。通譯給壽王和五皇子翻譯:“他問:美麗的公主,他的妻子在哪裏?”

五皇子的臉色當時就不好看起來。化外蠻夷,如此無禮。

只是五皇子和壽王身份雖高,外交事宜卻不是他倆的責任。說白了,他兩個只是個點綴。

大趙朝立國的前期和中期都發生過許多起父子相殺、兄弟相殘的天家慘劇。是以後來對宗室約束十分嚴格,除了當皇帝的那個,其他人基本上摸不到實權實務的邊。他二人不需要做什麽,等著帶隊的官員去交涉便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