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入了河西境內,李固就在身側,謝玉璋卻沒有與他接觸的機會。

李固也一直只是跟在李啟身後,寡言少語,說話的機會都留給李啟。然他帶來的二百人卻帶給了雲京諸人極大的震撼。

趕路之時,除了馬蹄聲,竟連一聲咳嗽都聽不到。紀律森明,令行禁止,二百人行動起來整齊劃一,宛如一人。

到了驛館安頓下來,五皇子在謝玉璋面前咋舌:“你看那李十一在雲京時候不聲不響的,像個老實人,聽說在河西殺起人來從不手軟。你再看李四郎的人,就不行了。”

“是飛虎軍吧?”謝玉璋問。

五皇子奇道:“你怎麽知道?便是叫飛虎軍,我打聽過了。”

謝玉璋說:“我聽二哥哥說的。”

謝玉璋和舅家親近,楊懷深又跟李十一走得近,她聽楊懷深提起過也合理。

五皇子說:“在雲京沒看出來,這個李十一是員殺將啊。”

他說話的時候,眸光閃動,透露出了些許盤算的心思。

謝玉璋默然。從前,她不知道她這五哥原是個這麽容易被人看透心思的人。

志大而才疏,才疏而不自知。

後來太子哥哥酒醉溺死於逍遙侯府花園的池塘,南邊的那些人在剩下還活著的皇子裏選了他,是不是也是因為易看透、好控制的原因?

但五皇子提醒了她。她就算自己不方便去和李固接觸,也還有別的辦法。

她派人去請李固來。

李固正和李啟在一起,聽到公主召喚,他面上倒未露出什麽異樣,李啟卻斜著眼睛瞅他,只是礙於侍女面前不好當面詢問,只得放他去了。

侍女本該為李固帶路,不料這位李將軍身高腿長,步履鏗鏘,大步邁出,侍女竟不得不小跑著才能跟上。進去稟報的時候還氣喘籲籲的。

李固進了房間,暖意撲面而來。

這房間是整個驛館最好的房間,為了公主蒞臨,多日前就準備好了,李固親自來看過的。此時卻大變了樣。

帳子、插屏、熏爐、茶具、坐墊……,一應用品全換上了謝玉璋自帶的東西。樣樣精致,處處高雅,還隱隱帶著女郎特有的柔和溫軟。

李固在那一瞬忽然意識到,這撲面而來的便是謝玉璋的生活。

是了,她這樣的人兒,原就是該過著這樣精致華美,叫人見到便不由自主地變得小心翼翼的日子的,李固想。她就是一個該被人捧在手心裏,寵著愛著,精心呵護著的人。

可這樣的人兒,卻就要去到阿史那老狗的身邊了。

謝玉璋不知道李固為什麽神情如此冷硬,他從外面進來,帶著一股凜冽之意,生生地將屋子裏剛熏出來的暖融融的感覺全打破了。

他站在那裏,跟整間屋子,跟她,都格格不入。

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

“十一郎。”她嘴角含笑地喚他,“怎地見到我不高興?”

李固一僵,繃著臉道:“公主說笑了。”

謝玉璋抿著嘴笑了,表明她確實是在說笑。“快坐。”她擡擡手。

河西之地,許多生活習俗都與雲京大不相同,胡風頗重。驛館的家具,多是高桌胡凳。

李固走過去在謝玉璋下首坐下:“殿下喚臣何事?”

謝玉璋發現自己竟然很喜歡看李固在她面前這種緊繃繃的狀態。當李固這樣緊繃的時候,謝玉璋就會放松幾分。

這大概就是,此消彼長,敵退我進。

“北邊真的好冷啊。”謝玉璋開啟話題說,“一路走過來,就覺得嗖嗖地便冷下來了,這跟在雲京的時候不一樣,雲京是慢慢冷下來的。”

聽起來全然像是閑聊,她到了陌生的地界,見到他這個曾經認識的人,大概會情不自禁地感到親近吧?李固緊繃的神經微微放松了些,順著她的話題說:“便是夏日裏,這邊也沒有京城那麽熱。殿下初來,慢慢會適應的。”

“不適應也不行。”謝玉璋說,“畢竟以後,北邊才是我的久居之地。”

李固看了她一眼。她神情淡然,眉間並無愁苦。李固說不出心裏是什麽感覺。

沒有多激烈的情緒,是一種鈍鈍的、緩緩的難受。

“臣常在邊塞,殿下日後若有事,可使人傳信來。”他忽地說。

沒有豪言壯語,像是閑談時的隨口一說,卻令謝玉璋心裏驚疑。李固……是在暗示她什麽嗎?

謝玉璋不敢自作多情,無法確認。她低了下頭,再擡起,神情已經恢復自若,問他:“從這裏算,我還要走多久?”

若要李固帶兵突襲,快馬走起來,不過十日。但謝玉璋的隊伍,多是輜重,還有婦女、稚兒甚至少量的老人。李固按照她從雲京到河西的速度估算了一下,說:“大約再一個半月。”

謝玉璋眼睛不眨:“十一郎送我嗎?”

李固身周的氣息好像凝了一瞬,但他隨即回答道:“尚不知大人如何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