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他瞠目看著高高在上的蕭逸,沒忍住視線低瞟,順著剛才的話想了想,不由得打了個寒噤,縮了縮身子,老老實實地坐好,再不敢偷看楚璇,開始一本正經地回話。

他於半月前和蕭逸做成了筆交易,蕭逸幫他找胥朝已故公主別夏留下調遣軍隊的信物迦陵鏡,而他則幫蕭逸把幕後主謀即別夏後人挖出來。

“陛下,我這幾日與父親通書信,讓他在胥朝內部就別夏後人的事秘密探查了一番,近日終於有了些結果。”

秦鶯鶯微頓,眸中閃過狡黠的光,仰頭看向蕭逸,似乎在等他的回應。

蕭逸略勾了下唇角,端穩地坐著,平緩道:“你放心,既然是交易,若你的消息有價值,朕會回你同樣有價值的東西。”

秦鶯鶯放了心,粲然一笑,道:“其實這事也並不是什麽秘密,只是年歲太久,當年的人大都不在了,才漸漸淡出人的視線,到今日才又被重新提起。”

“陛下當日不是問過我嗎?別夏如此手段,能在落敗潰逃之際布下這般奇局,這樣的人,為什麽當年會奪位失敗?其實還真不單單是因為命。”

楚璇稟息聽著,好像被他寥寥數語帶入了數十年前那場硝煙彌漫、波詭雲譎的奪位之爭裏,不由得好奇心大盛。

那秦鶯鶯大概是知道成功勾出了他們的好奇,反倒賣起了關子,端著不痛快往下說了,只含笑看向蕭逸,“外臣說得有些渴,想飲茶歇一歇,不如陛下也先說一點。”

說罷,他擡起了身前的白釉茶甌,斂袖送到唇邊,細細品茗了起來。

楚璇一愣,當即反應了過來。

這人是怕蕭逸不守信諾,亦或是怕自己把消息和盤托出後,失去了討價還價的籌碼。

還有可能……他要根據蕭逸這裏的消息價值,來決定後面的話該說幾分。

她不由得微眯起眼睛,仔細打量秦鶯鶯。

一個男兒身,整天著女兒妝登堂入廟,瞧著是荒唐,且性情如此好色不羈,看上去跟浪跡於長安秦樓楚館那些依靠祖蔭的紈絝沒有什麽兩樣。

可當面對關鍵事時,卻又能精明算計到分毫不差。

也是,宗府乃是胥朝的根基命門,能執掌宗府的人,就算有顯貴出身作為推力,自身也不會是個等閑之輩。

楚璇雖然知道蕭逸也是個成了精的狐狸,但還是不免擔心,歪頭看向身側的他,卻見蕭逸輕幽一笑,目光幽邃地望著秦鶯鶯,幹脆道:“好。”

“初安十年,邵陽鬧饑荒,災民聚集,多落草為寇,同當地守軍短兵相接,局面一時失控。朕派禁軍統領徐慕帶著賑災錢糧入邵陽。”

楚璇驚愕,這事還跟徐慕有關?

蕭逸的聲音平緩響在宣闊敞朗的大殿上,毫無波瀾:“你就不覺得奇怪嗎?徐慕是禁軍統領,他的職責是護衛禁宮,保朕安危,為什麽要他帶兵去邵陽賑災?”

“只是當時你們胥朝內亂,機緣巧合之下,處於頹勢的那一方有人逃到了大周,在邵陽落腳,想要向大周尋求庇護,而見面禮就是那枚迦陵鏡。”

“朕當時年幼,身邊可信之人不多,只有派自己最信任的義兄去取。”

殿中一片寂靜,楚璇看見秦鶯鶯捏著甌沿的手微晃了晃,一滴茶水從甌中飛濺出來,正落到襟前刺繡的那只鴯鶓上。

他睫羽輕覆,半遮半掩著眼底一劃而過的激動。

蕭逸疏懶地看向他:“茶喝完了嗎?嗓子潤好了嗎?可以繼續說了嗎?”

楚璇幾乎要拊掌稱妙。

若是把這兩人送去寫話本,那絕對都是斷章的好手,直把人的心吊得高高的,然後戛然而止。

秦鶯鶯果然屁顛屁顛地放下茶甌,甚是乖覺地繼續說:“別夏之所以失敗,是因為失去了朝中股肱老臣的擁立。這話還是要從胥朝連年來的積弱說起,當年的別夏一介女流,卻端得雄心壯志,想要重整山河,挽社稷頹弱之危局,憑她一己之力自然是不行的。”

“她想要尋求外援,便把目光投向了大周。你們猜猜她找上了誰?”

幾乎話音剛落,楚璇還沒來得及把信息捋順一下,就聽身側的蕭逸幹脆且篤定道:“梁王。”

秦鶯鶯不住地點頭:“是呀,就是梁王。我早就跟你們說過,胥朝朝局的整體氛圍雖然開明,但那其實都是明面上的,骨子還是墨守成規,迂腐至極的。”

“別夏這一招太過冒險,有引狼入室的嫌疑,引起了老臣們的不滿。其實若她是個男人,也未必會一下子失去人心,但偏偏她是個女人。我曾說過,鼎盛的權勢會讓人忽略性別,那些老臣本就是看中了她的雄才偉略,而漸忽略了她是個女人。”

“但她試圖將大周勢力引入胥朝,卻無意中提醒了他們:女人就是女人,當不起大局,行事也不夠謹慎。最重要的是,胥朝偏安一隅多年,老臣們在乎自己手中的權勢甚於國家是否興盛。那時的胥王成功抓住了老臣們的這點心理,趁虛而入,對他們多加籠絡,漸漸地把別夏孤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