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但蕭雁遲自幼家訓森嚴,他爹雖是梁王的兒子,是正兒八經的宗親勛貴,但與他的兩位伯父有著天差地別,無心鉆營權術,終日浸在聖人學典裏,向來嚴正耿介,最是識禮。

蕭雁遲身受其言傳身教,自然也是規矩端正的。

這種情形,別說對方是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就沖他得喚蕭逸一聲小叔叔,也不能對他無禮。

因此蕭雁遲深吸了一口氣,刻意忽略掉那一聲‘小嬸嬸’帶給自己的打擊,以無比恭敬耐心且溫和的姿態回稟皇帝陛下的詢問。

無外乎是久未見、敘家常以及噓寒問暖的陳詞濫調。

蕭逸聽得很是狐疑,在幔帳後抓了楚璇的手放在唇邊細吻親啄,將她整個人箍進懷裏,在耳邊輕聲問:“我瞧這小子只是看上去老實,嘴裏不像有句實話,他該不會處心積慮想邀你跟他私奔吧?”

楚璇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在蕭雁遲回話的平緩語調的背音裏,壓低了聲音,無比誠懇地仰頭:“我對思弈一片癡心,絕無他想。雁遲也是本分人,不會有這等想法。”

蕭逸目光幽深隱含笑意,不說信,也不說不信,只如天神垂顧般極為雍容地俯身印在楚璇唇上一吻,以示對她表白的心悅。

幔帳外的蕭雁遲正躬身低首地回著話,忽聽裏面傳出衣料摩挲、交頸糾纏的古怪聲響,登時覺一股熱血湧上腦門,有一瞬耳邊轟隆隆響,仿佛有一柄尖刀在寸寸割剮著他的心。

縮在袖氅裏的手緊攥成拳,他拼盡全力維持著表面的平靜,將話回完。

蕭逸本也沒指望能從他嘴裏得出什麽真話,只稍留他寒暄了一陣,便讓冉冉送他出去。

出了殿門,蕭雁遲頓住步子,回身看了眼立在門側的冉冉,朝她使了個眼色,冉冉頗為警惕地向四周瞟了一圈,拎起裙紗,快步跟上蕭雁遲。

殿內香霧杳杳,偶有鳥雀嚶啾從軒窗外傳入。

蕭逸把楚璇從自己懷裏拎出來:“說吧,把人都趕到殿外,你們兩個在合計什麽呢?”

楚璇慵懶地瞥了他一眼:“奇怪,陛下這倒不忙了,有空跑來捉奸似得……啊!”

蕭逸將手指插入她的指間,十指交纏,暗中蓄力,狠勒住楚璇那水蔥般纖細柔軟的玉指,她只覺一股鉆心的痛楚襲來,慘叫一聲:“我說!放開!”

蕭逸依言放開,楚璇撫著自己的手嘶嘶地吸涼氣。

她自生病痊愈後,與蕭逸的關系親近了許多,也漸發現他看似溫潤和煦的外表下,暗藏著一股淩寒且尖銳的戾氣,不定什麽時候惹惱了他就會漏出來。

就像剛才,她分明看見那一雙近在咫尺的眉目如浸在冰雪裏,冷冽至極。

可是當她定睛細看時,卻再尋不見方才那潛藏眼底冷得駭人的鋒刃,蕭逸只是微低了頭,沉默著替她揉捏方才被他勒腫了的手。

楚璇想,或許是因為他們兩人跟從前不一樣了。她向他邁進了一步,而他也將深埋於心間多年的秘密痛楚告訴了她,在這樣步步走向相互信任的真情摯意裏,任何的背叛與欺瞞都會格外的惹人傷心。

其實,她也想過了,徐慕始終是她的一個心結,與其像無頭蒼蠅似得四處打聽,收獲寥寥且風險極大,還不如直接問蕭逸。

憑他跟她說過的那些奇怪話,他肯定知道些什麽。

可是,該從哪裏問起呢?

難道直接問,她是不是徐慕的女兒嗎?這也太直接了吧。

猶豫許久,直到蕭逸察覺出了她的古怪,狐疑地擰眉看她。

……對了,內官好像說過,蕭逸曾經不光認了徐慕當義兄,還非要當人家孩子的義父。

楚璇終於鼓足勇氣,挺直了背,收腹,雙手合斂於身前,像年節時等著向長輩要壓歲錢的小孩兒一樣,柔軟乖順且無比尊敬地仰頭看向蕭逸,試探著叫:

“義父?”

“幹爹?”

蕭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