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五十八幕戲(第4/5頁)

事實上,昨夜她就親自去昭夕的房間敲過門了。

隔著門,昭夕知道是她來了,只丟下一句:“我已經睡了,有事片場再說。”

“昭夕,真的對不起,我是鬼迷了心竅,才會說出那種話——”

“我說過了,我已經睡了。有事片場說。”房間裏的人加重了語氣,懶洋洋,不帶一絲個人情緒。

有劇組的人打開房門,看見走廊上吃閉門羹的陳熙,好奇地投來目光。

陳熙勉強笑了笑,轉身走了。

從塔裏木到橫店,昭夕都沒有與她說過一句話,給她一個正眼。

陳熙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化妝師仿佛擁有一雙神奇魔力手,將她從年輕的解憂公主眨眼間變成了老邁婦人。

其實從前,她並不曾想過自己能得到這樣重的角色。

哪怕這是《烏孫夫人》,並非《解憂公主》,主角是馮嫽,女二號也是她不敢肖想的重量級人物。

何況導演是昭夕,電影本身又是這樣的大成本、大制作。

陳熙想道歉,一方面是因為昭夕的資源,若是得罪了,傳出去了,將來和昭夕合作的影視方還會找她嗎?她賭不起。

另一方面,也是真心覺得自己小人。不管有多羨慕昭夕,當羨慕變成嫉妒,甚至成了詆毀和侮辱,陳熙就明白自己真的誤入歧途了。

她不想變成這樣的人,昔日明明唾棄過小人,還立志不管在圈子裏多麽艱難掙紮,都絕不允許自己同流合汙,可人心變幻就是一刹那的事情,好人輕而易舉就能跌進泥潭。

趁著還未泥足深陷,她想爬起來。

她想認錯,想道歉,想告訴昭夕她是鬼迷心竅,不是有意為之。

可昭夕沒有給她這個機會。

直到兩天的戲份結束,《烏孫夫人》終於落幕,昭夕也沒有與她談過話,甚至沒有絲毫為難過她。

她拍得好,昭夕會說:“很好,一次就過,辛苦了。”

她拍得不好,昭夕會喊卡:“解憂公主的表情有點問題……”

可就是在這樣如常的態度裏,陳熙才愈加煎熬。從前她在昭夕口中是陳熙,如今只是一個“解憂公主”。

十年同學情誼,伴隨她在電梯外的那番小人言論,如今似乎煙消雲散。

她曾以為自己不在乎,昭夕也不在乎,可時至今日,當真正失去時,她才發覺悵然若失。

陳熙站在人群裏,看著昭夕的背影,她異常認真地坐在監視器前,目不轉睛望著屏幕。

片場是華麗輝煌的宮殿,老邁的馮嫽躺在病床上,風燭殘年,已近彌留。

侍女哭著跪在一旁,太醫搖搖頭,說:“準備後事吧,馮夫人這是要駕鶴西去了。”

周遭一片悲戚,失去主人的仆從,將來何去何從,一片迷茫。

可檀木床上,錦被之下,面色蒼白如同薄紙一張的馮夫人卻很安詳。

她用力呼吸著,仿佛在聞著長安城的最後一縷香氣,最後費勁地伸出手來,像是想要抓住什麽。

侍女握住她的手,“夫人,夫人你想要什麽?”

馮嫽的眼睛已經失去焦距,茫然地在空氣裏握住一片虛無,嘴裏喃喃地念著一串眾人都聽不懂的語言。

翻來覆去,就那麽幾個字。

為首的侍女回頭問:“馮夫人在說什麽?”

其余人皆是一片茫然:“我也沒聽懂。”

太醫倒是斟酌片刻,說:“我聽著,像是西域的方言。”

畫面鬥轉,夢回烏孫。

昔日年少時分,為女史,入烏孫,在和親隊伍的營帳裏,馮嫽忽然聽見遠處奔騰而來的馬蹄聲。

她還以為是敵軍來襲,匆忙奔入公主的帳篷裏,將鬥篷與公主互換,急促地叮嚀:“若有萬一,請公主切勿泄露身份!”

她踏出大帳,哪怕心口狂跳,也從容淡迫地走出人群。

迎面而來的,是公主的未來夫君,身後跟著烏孫右大將。

原來是誤會一場,烏孫首領率軍親自趕來,不遠萬裏迎接公主,而非敵軍來襲。

馮嫽松口氣,也操著在路上學來的烏孫方言,坦然告知:“我並非公主,而是公主侍女,我叫馮嫽。”

她看見那位將軍笑了,目光明亮地望著她。

西域男人與中土男兒不同,他的皮膚是蜜一樣的色彩,整個人高高大大、器宇軒昂,大胡子蓬松又威風。

他說:“你會講烏孫話?”

馮嫽謙虛道:“會講一點點。”

男人點頭:“確實講的不怎麽樣。”

馮嫽一噎,沒想到還有這樣直接的人,當即不悅地瞪他一眼。

可那位將軍卻哈哈大笑,目光亮得像是草原上奪目的朝陽,他說:“馮嫽,將來我來教你,可好?我保證能讓你說一口漂亮的烏孫話,在這裏誰也欺負不了你。”

馮嫽仰著頭,安然而立,“就算說不好烏孫話,也沒人可以欺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