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寵(第2/2頁)

“我還看見他放在床頭邊的榔頭。”

“當時我腦子裏有一個很邪惡的想法:走進去,拿起榔頭對準他的腦袋砸去。”

“但我終究沒能那麽做。”

“那時我還小,缺乏殺人的勇氣。”

“我回想了很多次,換做今天遇到相同的情況,我應該會殺了他,從他身上找通訊工具向外界求救。”

“那時的我,多看他一眼都會嚇得尿出來。”

“我轉身躡手躡腳的去找出去的門,找了很久,發現門是從外面反鎖的,我根本出不去。”

“我不想再回到那間充滿排泄物、不見天光的房間。”

“更不可能親手把自己鎖起來,當作什麽都沒發生過。”

“真是那樣的話,我寧願死。”

“眼看天快亮了,情急之下,我將自己藏到排風管道裏。”

“這招比我想象的有用。”

“等到天亮了,其他劫匪從外面回來發現我不見了,先是激烈的爭吵,還到附近到處找我。”

“當然,他們很快意識到我逃不出去。”

“出口一早就被封死了。”

“唯一的可能是:我把自己藏在工廠的某個角落。”

“他們氣急敗壞的喊話,誘哄我、威脅我,說要殺光我的家人。”

“我安靜的聽著,蜷縮在剛好能夠容納我的管道深處。”

“那是我人生中最漫長最煎熬的六天。”

“我連小便都不敢,生怕發出丁點味道或者聲響就會暴露位置,憋到失禁毫無知覺。”

“饑餓感已經不算什麽了,喉嚨幹得呼吸都像是在發生撕裂的感覺,到現在還沒忘記。”

“管道裏和最初關我的那間房一樣黑,即便沒有蒙眼,我也看不見任何東西。”

“我的聽覺在下降,呼吸一點一點的變弱,意識無法時刻的保持清醒。”

“即便是那樣,我也沒想過出去,也不再期望警察找到我,救出我。”

“我只是知道,我藏在排風管道裏,是安全的。”

“他們看不見我,找不到我,就不能傷害我,更不能利用我向我的家裏索取錢財,或者別的什麽。”

“第六天,警察逮捕了四名劫匪,審訊中得到工廠的位置,在警犬的搜索下,我得救了。”

故事說到這裏,應亦丞輕描淡寫的收尾:“我在醫院住了一周,再被移到療養院住了半個月。之後回家,整整五個月沒有離開過自己的房間,醫生說這是很普遍的創傷後應激障礙,考慮到我配合治療的整體狀態,恢復到正常生活的可能性很高,所以你看,我現在很正常。”

今夏僵麻的站在他面前,像是徹底喪失了語言能力,不知道該給與他怎樣的表情。

當她意識到這一點,那麽此刻她所呈現的表情必定是難看的。

應亦丞不需要任何憐憫、同情,甚至是共情。

這件事情發生在他的身上,他比任何人都明白。

他切身體會、歷經生死,配合醫生的治療,皆因他願意活下去。

哪怕如行屍走肉。

哪怕已經弄不懂活著的意義。

應亦丞直起身,眼裏空無一物,平靜的對她說:“根據警方調查,劫匪總共有七人。警方第一次集體抓捕,有四人落網。在我獲救的第二天,第五人在家中用瓦斯畏罪自殺。那個人是我母親的遠方表親,事發半個月前,他們一共三人來家裏向我父親借錢,遭到拒絕後,策劃了報復性的車禍,以及對我的綁架。三人中,與最初被捕的四人毫無重疊,除了自殺的那個,還有兩人至今在逃。落網的四人沒有將他們供出來。我母親因為此前正和父親協議離婚,成為被懷疑對象之一。以至於,她在應家施加的種種壓力下,放棄了對我的監護權、探視權,離開了A城,也離開了我,永遠。我十四歲以後就沒有再見過她,也沒有真正想去找她。應尋家也是,我是應家的第一繼承人,根據長輩們反復討論商議,應尋是第二繼承人。我來到首都,從來不走親戚,我害怕他們當中藏著當初綁架我、害死我的父親的人。某種意義上,這件事從來沒有真正結束過。”

終於,今夏忽然悟到,玩密室逃脫時他表現出來的冷靜,全都建立在他真實而痛苦的遭遇上。

——因為只是個遊戲,不會發生真的危險,也就沒有那種實感。

——藏在黑暗裏,雖然看不見別人,但別人也看不見你,所以你安全的。

——人扮的才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