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天空看不見暮落城深(第6/8頁)

陸澤動了動嘴唇,終究什麽都沒敢說。

晚上,林優睡著了,陸澤拎起包回家洗澡換衣服。

剛進門,就看見沙發上坐著繼母。他看了下表,已經一點多了:“媽,你怎麽來了?”雖然沒有血緣關系,可是這麽多年相依為命,他早就視她為母親。

繼母,也就是景蔓的媽媽紀卿擡頭看過來,神色不滿:“阿澤,這個月的錢,還沒有還。”

陸澤的動作,就那樣僵在了原地。然後他站直腿,放下包,換了拖鞋。在這個緩慢又短暫的過程中平穩了呼吸和心頭的鈍痛:“我知道了媽媽,下個月我會一起還上。”

似乎也有不忍,紀卿擡頭看了看陸澤:“阿澤,堅持下。也就這一兩年了。等你爸爸出來,就好了。”提起陸建,紀卿的語調裏忍不住帶了一點期待。

“嗯。”陸澤走到沙發的另一邊坐下,“爸爸身體好多了。”

“是啊,這樣我也放心了。”提起丈夫,紀卿放松了很多,“等他出來,我們家就好了。”

話還沒落,陸澤的手機響起。淩晨的電話,讓他心裏升騰起不好的預感,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然後接起來。他的表情,讓紀卿緊張地坐直了背脊,傾身看過來。

“好。我們馬上到。”掛了電話,陸澤轉過蒼白的臉,說,“爸爸住院了。”

紀卿頓時覺得天昏地暗。

說起來還是紀卿怕丈夫犯煙癮難受,讓陸澤偷偷遞了一包煙給陸建。陸建早就戒煙了,拿到沒多久,就分給了平時聊得好的獄友。煙盒有塑膠包裝,他將藏在身上的全家福照片小心翼翼地放了進去。

然後放在了上衣口袋裏,心口的位置。

吃飯的時候,他彎腰撿筷子,被別人看到了。於是這包“煙”,成了一場廁所毆打的導火索。

他們來搶陸建的“煙”,陸建卻只想到裏面是唯一一張全家福,不肯交出去。他歲數大了,身體又不好,在一群窮兇極惡的犯人面前,只有挨打的分兒,被人發現的時候已經有氣進,沒氣出了。

犯人發現煙盒裏是空的,氣惱地將照片一撕,丟在了陸建身邊。

陸澤攥著手心裏沾著血的照片,低垂著頭,沒有人知道這一刻他在想什麽。然後他站起身,按了按紀卿的肩膀:“媽,我去把錢籌出來。”

紀卿並不想獨自等候丈夫的消息,可是這一治療又是一大筆費用,哪怕是要打傷陸建的人賠償,現在總不能先把人擡出去。她按了按眉心:“你去吧,我看著。”

陸澤走後,她彎下腰,捂著嘴。嗚咽聲落在漆黑的走廊裏。

太難了……太難了啊……

紀卿堅持了這麽多年,無論怎樣的打擊都挺了過來,可明明要好起來了,為什麽還會發生這種災難……

陸澤站在樓道轉角處等電梯,那一聲一聲的哭泣像是利刃一樣,一刀一刀落在心間。他攤開手,低頭看著空空的掌心。

不久前林優柔軟溫暖的指尖還信賴地觸在上面,而如今……他攥手為拳,突然後悔這段時間的不夠克制。如果不是父親即將出獄,如果不是林優突然失明,他大概不會……那麽輕易地決定和她在一起。

幸好……她好了……

病房門哢嚓一聲響。

“該吃藥了。”護士端著托盤走進來,上面放著林林總總的藥。

林優的眸光噗的一聲,驀然熄滅,他沒有來。

已經半個月了,她的眼睛都看見了。能夠看清東西那天她興奮地打電話給他——

“陸澤,我能看到你了!我能看到東西了,你快來……”

“對不起,我今天會很忙。”

“啊……是嗎……對不起,打擾你工作了吧……那我先掛掉了。”

“好。”

林優咬住下唇,已經不願去想陸澤突然消失的原因。那些支撐她走過來的甜蜜和圓滿,像是一個個笑話。她想起那天鄭書菡臨走前說的話——

林優,你就抱著別人對你的“施舍”和“憐憫”活一輩子吧。

陸澤……他是不是想要自己堅持下去,才接受了自己的心意?這也是她……一直對他隱瞞康復真相的原因……即便是謊言,她也不想拆穿。

哪怕能多得片刻也是好的。

“別等了,走吧。”林致拍了拍林優的肩膀,將她的猶豫看在眼裏。

林優不情願地掙脫了林致的手,眼睛執拗地盯著醫院大門,明晃晃的白光讓她眼前一陣暈眩。

他沒有來,整整消失了一個月。

從人不出現,僅靠電話聯系;到減少聯系,連護士都問她是否與男友吵架;然後是完全銷聲匿跡。

打過去的電話提示音,終於變成了“您撥打的用戶已暫停服務”。

縱然百般不情願,林優還是不得不承認。鄭書菡的烏鴉嘴貌似說中了某種事實。

“走吧。”她灰了心,將手裏的行李袋遞給林致,彎腰上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