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德州扒雞吃不吃(第2/3頁)

一朝天子一朝臣。

他回來之後,先讓兒子給眾人拜了年。小黑身子比小栓早前還弱,因他膚色有些不健康的蒼白,便取了小黑這樣反著來的乳名。孩子同小栓一樣大,卻比他低了許多,瞧著怯生生的,一直趴在父親肩頭,像只剛出生的小貓,虛弱得緊。

讓他去跟小栓可可一起玩,他便不情願,只是咧嘴哭,顧師長厭煩兒子這模樣,狠狠訓斥,小黑反倒哭得更厲害了,跑到固定電話前,不知絮絮地和誰在通話,許久才平息。

小栓好奇地看他一眼,跑過去,只聽他在說著“表叔,我曉得,好,我不哭,我不想你,嗯,等我回家咱們還玩積木,嗯,我沒有哭了,真的沒有了,爸爸不讓我去我偏去,表叔新年好,二太奶奶新年好。”

顧師長有些尷尬地解釋:“小黑跟我二姨姥的孫子年紀相仿,倆人特別投緣……”

程平東眼睛一亮:“是那位的獨孫麽,如今老太太教養得怎麽樣?”

顧師長嘆氣,語氣裏倒是帶著避嫌的意味:“誰知如何了,我不大見他,年前看了看老宅,著實已經破落了,哪還有八十年代的風光。”

夜裏夫妻閑話,暨秋問小栓爸爸:“那位是指——”

小栓爸爸一哂,眼睛在黑暗中如明亮的寒星,帶著點諷刺回答道:“俞立。”

“顧師長和俞伯伯是什麽關系?”

“俞伯母大姐嫁給了姓顧的老師,後有兩子三孫,顧師長就是長孫,需叫俞伯母一聲二姨姥。俞伯父早些年,和伯母夫妻一心的時候,沒少提拔顧長濟。如今俞家分裂,他扭頭只認姨姥爺,竟不肯認姨姥了,生怕惹上一身騷。顧家三個兄長前兩年到我軍交流,也是不大搭理顧長濟的,同我喝酒時,恨極了只是一句,扯他娘的龜兒子!”

“山兒,他之前明裏暗裏踩你,如果巴上程平東,你的日子恐怕要艱難了。”暨秋有些擔憂。

小栓爸爸點點頭,笑了:“我是來守‘大公雞’的,別的才不怕。”

暨秋輕輕用手指按摩丈夫的發頂,低聲道:“小栓像你,也常跟我說,他才不怕,什麽都不怕。”

“暨秋,我不在,為難你了。”他嘆氣,溫柔而帶著點難過。

“沒有你,還有小栓呢。他也不怕。”暨秋哽咽。

十四那天,暨秋帶著小栓返程,順道捎上了小黑。可可也要回B城了,因和小栓十分投緣,說好了定期給彼此寫信。這一寫,竟延續了許多年。起初是一個承諾,後來變成了日常之事,竟習慣了。小栓開始是滿篇拼音,後來學的字多了,也規規整整地寫著,直到可可初中畢業,去了國外讀書為止。之後,陸陸續續通了幾年信,可可漸漸沒了音訊,二人才徹底失去了聯系。

離去時,站台前,小栓又背著小書包,噠噠地走著,直到距離父親很遠了,那個溫柔愛笑的男人才大聲喊道:“張小栓!”

小栓被訓了一假期的軍禮,嫻熟地摘下帽子,打了個敬禮:“到!”

“過來!”

“嗯?”小栓又噠噠地跑了回去,仰頭特爺們地問道:“做什麽,臭小子爸爸?”

那漢子嘿嘿一笑,低下身子,重重地抱住了小栓。他說:“抱抱。”

“嗯。”小栓很不屑,臉頰卻紅紅的,溫暖的小手攬住了爸爸的脖子。

“好好照顧媽媽。”男兒有淚不輕彈,這男人眼中有晶瑩的淚光。

“嗯。”

“栓兒,爸爸知道你很辛苦。”

“不愛聽爸爸說話。”小栓低下了頭。

“自己一個人,去了那麽遠的地方那麽久,一定很害怕吧?”他指的是小栓被送到鄉下的那半年。

雖有迷信之力,且說是為了小栓,但並不排除家裏那些人的蜇蟄蠍蠍。當時的小栓高燒不退垂死掙紮,卻要被送離家中。他和父親在電話中激烈爭吵,幾度哽咽,小栓卻對爺爺說自己想去鄉下玩。小栓被送走的那天,自己背了一書包的退燒藥,他對暨秋說媽媽不要哭,他給他打電話說,爸爸我不會死的。做父親的,心裏如何好受,惟有在軍中表現好一些,才似乎能對得住那個背著退燒藥的孩子。

小栓聽到爸爸的話,依舊未說話,可是他聽懂了。好一會兒,才拿臟乎乎蹭過鼻涕的襖袖放在了眼睛上。

他嚎啕大哭,卻因年紀太小,不知自己委屈在何處。可是明明那麽委屈。

爸爸擦掉他的眼淚,堅定的攥著小栓的小胳膊,認真開口:“保護自己,保護媽媽,等我回來!”

小栓在淚眼中,站在爸爸的對面,像個真正的小男子漢一般鄭重起誓:“保證完成任務!”

保證完成任務,保護媽媽一輩子。

因為媽媽不只是小栓柔弱的媽媽,還是爸爸最愛的媽媽啊。

小栓是個記性特好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