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阮鴛鴦與費小費(第3/4頁)

阮寧陷入了沉思之中,垂著頭,腦中轉了又轉,回過神時,大家都已落座,席面八涼八熱,精致小點,也都陸續上齊了。

顧潤墨坐在她的右側,與他說了一些閑話,有一搭沒一搭,後來無意間問到應澄澄的現狀,阮寧不知他是什麽意思,回答道:“她與別的人也短暫戀愛過,只是少了些熱情的勁頭。可是我覺得這跟你不大相幹,是因為她是個大姑娘了,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麽了。”

顧潤墨瞧著很閑適,微笑說好。他說:“澄澄如果沒那麽漂亮,我們反而能做一對情侶。她長得好了些,不適合我們這些門庭。”

顧潤墨所說的適合他們這些門庭的,就是那些內裏實惠,表面光鮮卻不紮眼的,阮寧大眼一看眾女眷,琢磨了會兒,倒也明白了。只是讓她驚訝的是,顧潤墨說的似乎是旁人的感情,還有閑情提點她,竟然全然不顧自個兒喜歡不喜歡。

那“這些門庭”的愛情又究竟是什麽模樣?冷漠、平淡、人皆稱贊?或者,也許不與門庭相關,成人的愛情都是這個模樣呢。

畢竟,外在的舒適度比內在的更迫切,娶一個綜合指數八十分的要比單科一百分其它不合格的姑娘更安穩吧。愛情和自控,原本就是只能舍一就一的事兒。

阮寧不自覺望向了俞遲,俞遲正在和身邊的人說些什麽,舞台上請的話劇演員已經陸續到位,第一幕剛剛落幕,台下滿堂喝彩鼓掌,阮寧和俞遲都被這掌聲打亂了眼前微末小事,目光投向舞台。

這台劇是最近城中最流行的一出。近一周連排了十幾場,場場爆滿。城中人人都在談論,覺得有點意思。

說是偽滿政府時期,翰林家的公子張汲喜歡上了舊王府的格格葉赫,可是,翰林家預備巴結的是東北新起大軍閥鄭家,預備讓公子去娶鄭家小姐鴛鴦。張汲與鴛鴦從小青梅竹馬長大,鴛鴦雖長相平凡,但對他一往情深,可張汲只是把鴛鴦當做妹妹看待。

她愛他,他又愛她,後一個她與他兩情相悅,前一個她可不就悲劇了嘛。

張家瞞著張汲送去了聘禮,鴛鴦不知張汲愛上別的姑娘,喜不自禁,在閨房中備嫁,以為一場心事終於落在實處,張汲預備與葉赫私奔,坐船離去的前一晚,偷偷到鴛鴦家中,向她致歉。

張汲說:“鴛鴦,我今天冒昧前來,是想向你致歉。”

鴛鴦瞧見他悄悄從閨房出現,手中的鳳冠晃了一晃,有些害臊地退避,側臉站到一旁。她雖是軍閥家的姑娘,接受的卻是傳統的教育。

鴛鴦聲如蚊蚋:“你來這裏不妥。”

張汲唉了一聲,道:“鴛鴦,我實話同你說了吧,我明天就要坐船走了,我不會同你結婚,我喜歡的是別的姑娘。”

在流蘇暗影中的鴛鴦全身都僵了。

舞台上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

許久,鴛鴦才似乎緩過神來,轉身,露出一張平凡而稚氣的臉。她蹙著眉說:“張汲,五歲時我們一同入的蒙學,你帶我采花、捉蜻蜓,給我編過小帽子,替我挨過手心的打,你那會兒說長大了娶我,這都是假話麽。”

張汲有些無奈:“鴛鴦!那會兒我們才多大!童言童語如何當真!你整天被關在家裏!睜開眼睛看看吧,外面早就變天了!你爸爸有權有勢,你要什麽樣兒的他都能找著,你喜歡我,不過是沒見過旁人,一時鉆了牛角尖!”

鴛鴦眼淚掉了出來,她說:“我沒有去過西方,沒有你喜歡的姑娘可愛,她能陪你聊天看外面的世界,我不能。可是沒學過的東西可以學,如英吉利語、賽先生等我平時也都讀過些許,想必真正去讀並不艱難,你喜歡的東西我也會試著去理解,你我畢竟這些年沒有再見。阿汲,我從不曾要求你喜歡我,只是希望你能給我一些時間。”

張汲說:“你那些愛情只是想象,你並不懂什麽叫愛人。”

鴛鴦微微垂目:“你小時候身體並不好,每每想要騎馬被你父親阻攔,我答應你,為你養一匹馬,等你長大。現下馬兒長大了,是匹棗紅的千裏駿,十分威武好看,而你也長大,可是你卻不想再要這匹馬。變的人是你不是我,阿汲。眼瞧著這世界變成了新的世界,我也時常從父親處聽到吾國吾民混亂而痛苦的處境,你的奮進、遠赴重洋是為了國家,我絕不會阻攔,甚至很是支持,因為你是這世界選中的年輕人,可是你的年輕,你的新式的愛情並不意味著,你就能踐踏我一直堅持的愛情。愛情不是茶湯,沒有新舊之分,事實上,愛情甚至慕舊而不尚新,只是為了那點要靠時間證明的堅貞。”

張汲眉毛蹙得死死的,他說:“鴛鴦,你又可曾聽明白,我已不再喜歡你,就算兒時喜歡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