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最難忘一件小事(第3/4頁)

阮寧臉發燒,心想這四個字怎麽聽怎麽像罵人。

阮靜微笑,“原來你們已經認識。咱們本來是世交,這下也是緣分了。你們同年出生,阿遲稍大些,倒是能玩到一起。”

俞遲淡想,平時能和他玩到一起的都是即將被解剖的青蛙和小白鼠,不包括阮寧這種材質的。

吃飯時,阮寧因為俞遲在,害羞扭捏,雖然饞得牙齦酸,可也是小口小口咬,看得阮靜忍俊不禁。

他抽出和俞遲說話的空隙,叮囑妹妹:“妞妞,好好吃飯。”

阮寧稍稍掀眼皮,卻見俞遲目不斜視,顯然一個余光也沒拋給她,就沮喪地“哦”了一聲,大勺子舀了一大口米飯,狼吞虎咽起來。

吃著吃著,那張小臉就幾乎全部埋在了瓷碗中。阮靜又嘆了口氣,“妞妞,坐直。”

阮家的家教其實是極好的,看阮靜的模樣就看出了。可是阮致和阮寧是一個比一個歪。小兄妹倆打小規矩就不帶聽的,比著淘氣,哪個耳朵聽的,哪個耳朵還你。阮致是個男孩子,還好說,又長得那副模樣,大家看著只當灑脫不羈,可瞧著阮寧,阮靜忍不住手癢,恨不得擰這孩子的臉。

阮寧坐直了,嘴角卻沾了一點紅色醬汁,阮靜瞧著俞遲表情中不帶掩飾的嫌棄,心裏長嘆一口氣。他今天叫二人一起出來吃飯,本來是有那麽點私心,但現在一瞧,也只好打消那麽點主意了。

妞妞啊妞妞,到底要懵懂到什麽時候。

二人吃完飯,已經晚上八點鐘,天色魘透。外面又淅淅瀝瀝下起雨,阮靜說家中只剩一把傘。俞遲說“沒關系,我自己有準備”。給阮靜鬧了個大紅臉,忍不住瞪了這少年一眼,他本是屬意二人一把傘,制造些單獨相處的機會。可這孩子是有多瞧不上寧寧,雖則是俞家孩子,卻也太狂妄了些。

阮寧不傻,自是瞧得出,在俞遲離開好一會兒,才磨磨蹭蹭走出阮靜的公寓。

她看著雨中孤冷的背影,忽然想起小時候寫過的那篇作文。那是她夢中夢過的場景。

“今天我給所有小朋友說的作文是《最難忘的一件小事》。三年二班阮寧。”

“我最難忘的一間小事發生在小學一年級的上半學期。做這件小事兒的是我的同桌。我的同桌是個不太愛說話的男孩。”

那個男孩撐著咖啡色的雨傘,穿著白色的襯衣。腿長長的,遠遠地走在黑暗中。

“他是個善良驕傲的人,我媽媽說,像他這樣的人,就是善良驕傲的人。因為他既善良又驕傲,所以他幫助別人的時候總是不願意讓別人知道。”

隔著雨,那個男孩的腕表蒙了一層霧氣。水和霧是涼的,他裸露在外的白皙皮膚卻似乎比水霧還涼。

“小學一年級的時候,我們都還是低年級的小朋友的時候,他就這樣幫助了我。那天的場景我記得一清二楚,雖然我們現在已經是堂堂三年級的高年級學生。那天下午放學,外面下起了瓢潑大雨。”

和今天這場雨一樣大的雨。小樹彎了腰,大樹難以擺脫狂風,葉還未黃,卻落了許多。

“本來我以為我二哥有拿傘,不用擔心,可是二哥一放學,就送鄰居家的宋韻姐姐回家了,跑得比兔子還快。班裏的小朋友都走光了,就剩下我和我的同桌。他拿了一把黑色的的傘,就放在課桌和墻角夾著的角落裏,雖然傘架有些壞了,可是他可以拿著這把傘回家。我不知道他為什麽一直留在這裏。”

他今天拿了一把咖啡色的傘,傘架幹凈鋥亮。他素來是個幹凈的男孩子。

“我趴在窗台等媽媽,卻一直沒有等到。忽然間,我的同桌就對我說,走吧。在這之前,他從來沒跟我說過一句話,老是從上往下看我。當然,這其實是因為他很高吧,這個善良害羞的男孩呀。”

現在,他說話時,言必稱之“阮寧同學”。

“我跟著他一起走,那天我們走了好久,路上很多泥,等我到家的時候,馬虎的媽媽才想起我在學校,剛出家門,急匆匆地準備接我。媽媽看到我們,說我們像兩只小臟猴兒,她給了我的同桌一把巧克力糖,可是我的同桌只拿了一顆,然後就離開了。他後來告訴我,那是他吃過的最難吃的東西。”

他討厭苦的,也討厭甜的,可是她的人生從頭到尾只有這兩種涇渭分明的味道。所以,他對她有幾分厭惡又有什麽值得驚訝的。

“這是我記得的最難忘的一件小事。”

這是我做夢夢到的一件小事。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

之後,她念出最後一句話的時候,整間教室哄堂大笑,只有她的小小同桌詫異地擡起了頭。

而十三年後的她在雨中停下了步子,遠處的少年也似乎感知到什麽,握著傘柄輕輕地轉過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