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遊園驚夢小佛陀(第2/3頁)

阮寧小時候愛看雜書,她跟阮致專愛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為了好玩,還翻了好久的《梅花易數》,用數字算卦。他們幼時在課堂上經常用白紙寫些數字,互相傳遞只有他們二人才懂的話。老師逮到過一次,拿出紙團,啼笑皆非,上面全是數字。老師也是妙人,咂摸半天,只來了一句——不愧是將門虎孫,家裏還祖傳著摩斯密碼哪。

這次其實也並不例外。肆為震,震雷,貳為兌,兌澤,上雷下澤,卦是什麽來著。

阮寧咬著米飯咂摸了好幾秒。

澤有雷,妹當歸。

歸妹。

她知道阮致不會無緣無故地下帖子,阮寧低頭琢磨著亂七八糟的東西,隨後上了電梯,然後電梯未上先開,一個年輕的姑娘,膚白曼立。

宋四。

阮寧小時候與她有數面之緣,皆不歡而散。阮寧不大講究,宋四又過度講究,倆小姑娘在家又都是受寵的,誰讓誰啊。大人也就盡量不讓二人單獨碰面。

阮寧記性十分好,宋四右耳有一塊小小的嫩紅胎記,縱然她長大了變美了,神色形容還是從前的光鮮,她一看便心知肚明。

宋四瞧見眼前不大起眼的姑娘,也是一愣。她隱隱地覺得熟悉,但是又不大敢認,便只是狐疑地瞧了她幾眼,二人相安無事地到了宴廳。

宋四今天裝扮十分美妙,春季巴黎新上的洋裝和一對殷紅如紅豆的珊瑚鑲白鉆耳釘,長發吹得細軟蓬松,瞧著就可人。

阮靜迎過去寒暄,看她一眼,微微愣了。

宋四心知男生都是如此,心裏得意,表現上笑得益發溫柔:“大哥,阮致在哪兒,我們之前給阮爺爺排了一出戲,準備一會兒生日宴上逗老人家開心。我這會兒得去後面上個妝換件戲服。”

“阮致整天神神秘秘的,也算他有心。什麽戲?”阮靜聽她一聲大哥,心中莫名地酸了酸,面上卻不顯。

“聽說爺爺喜歡《白蛇傳》。”

“你唱誰?”阮靜家中兄妹因為爺爺喜歡越劇,小時候也學過一段時候的唱腔,不過都不大成氣候,妞妞阮致七八歲的時候給爺爺拜壽,唱過一次《白蛇傳》,妞妞唱許仙,阿致反串白蛇,年紀雖小,唱得也不好,倒還肯堅持下來。

“我唱許仙,阮致反串白娘娘。小青說是讓我哥去唱,我哥倒是學過,但是他剛回國,還在調時差,阿潤小時候沒學過這個,俞遲那樣脾氣誰也不敢驚動他。阮致神神秘秘,同我說,法海來了,小青一定有人唱。我就問他呀,法海在哪兒,他就跟我說,法海一定來。說了半天等於沒說。”宋四覺得演員沒齊整就開演這事兒挺犯愁,可阮致一幅天大事兒我來撐的表情,宋四也就懶得再理。

阮靜微笑,對宋四開口:“就算法海有了,小青也定然齊不了,如今法海也沒了法力,自然沒有圖謀他的小青,這孩子就是淘氣,他還在指望誰呢?”

忽然,他就想起那天阿致的那句“你啊”。有些話說得再妙趣橫生再教人捧腹也沒用,因為話不用動腦子,理智卻在控制腳步。

阮靜宋四這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那廂阮寧出電梯反向剛走了幾步,就被在一旁焦急等待的阮致劫走了。

阮致讓她唱法海。阮寧心說,去你大爺。後來想想他大爺就是她爸爸,瞬間慫了,嘴比誰嘬得都嚴實。後來在臨時化妝間蹲了一會兒,撓撓頭說那我試試吧。

她好幾年沒唱過了,就披了件阮致事前準備好的灰撲撲的僧袍,在那兒甩袖子,甩來甩去找感覺。

阮致找了化妝師在塗臉,他演白娘娘,敗了二斤粉。宋四不一會兒也來上妝,再見長長黑發散在了灰色僧袍上的那個不起眼少女。她細細看那姑娘,笑著脫口而出:“阮寧。”

阮寧拿著紫陶的佛盂,擡起白皙的脖頸,顯然並不驚訝,微微笑了:“阿四,好久不見。”

宋四與阮寧四目相對,心中迅速地判斷了阮寧的境況,剛剛分明就要脫口而出的“我三哥回來了”卻又咽了回去,阮寧也不想多事,二人默契地互不搭理,又忙各自的了。

阮寧來時九點,三人略一磨合,已經十一點鐘,會場漸漸熱鬧,似有熙攘之感了。遠遠地,便能聽到奶奶和二嬸的聲音。

阮家的兩個女主人出身名門,待人接物實在是好的。可換成先前阮寧媽媽的樣子,便只剩下微笑和認不齊人的尷尬了,也怪教客人無趣。

阮寧在舞台後微微撩了一簾,看到了比五年前蒼老不少的爺爺。爺爺總是十分驕傲的那個,做什麽都要比別人強。兒子要比,孫子要比。可是他兒子比別人兒子死得早,他的孫女比起別人的孫女,又格外不成器。

阮寧拖著行李,離開阮家的時候,還記得宋四的爺爺宋榮是怎麽說的,他說:“你拿什麽跟我比,阮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