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萬水千山香草郎(第2/2頁)

這個女生倒是一點不嫌麻煩人,把寫著手機號碼的紙條和一封幹凈潔白的信函塞到了阮寧手裏。

信函上是秀氣的字跡:“醫學院同窗俞遲(收)”,信函背面用紅色的印泥烙了個圓圓的戳痕,是個好看的“F”。

阮寧看著那個F,慣性地想著,這個F代表什麽。Forever的F,For you的F,Fall in love的F,Faith的F?是永遠,是為你,是愛還是信仰的F?

“別傻站著了,俞遲來了!”唐詞的朋友推了阮寧一把。阮寧擡起眼,遠遠地就瞧見了那個穿著淺藍色毛衣棕色長褲的少年,他那樣挺拔好看,與小時候的樣子全然不同了。

阮寧初三時曾遞出過一封情書,她從那天起便發誓,以後再也不會主動向一個男生告白了,就算喜歡得要死難過得活不下去也不要了。因為被拒絕了,那些喜歡得要死難過得活不下去就變成了真的死去,變成真的活不下去。

她一點也不想溫習那種滋味,所以後退了一步,卻不知道,自己的眼睛,十分恐懼地看著俞遲,已經讓大家覺得奇怪了。

醫學院一行人朝著阮寧的方向走去,有些納悶地看著她,唐詞的朋友卻突地喊了一聲:“俞遲,這位同學有東西要交給你!”

俞遲從人群中轉過身,靜靜地看著阮寧。他從未與這個女孩子說過幾句話,雖然他們已經有數面之緣。

他問她:“同學,你想給我什麽?”

俞遲待人,一貫沒什麽原則可言。換句話說,他想理你,就理你了,他覺得不必理你,你就算死到他面前,他也不會多看一眼。

俞遲這會兒卻搭理一個陌生人了,醫學院一眾人都覺得挺奇怪的。同窗兩年,都清楚他的脾氣。

當然,最大的可能也許是他剛考完試,心情好了,興致不錯。

阮寧卻不知為何,心中的恐懼情緒到達了巔峰,她不斷回想起過去,回想起那句帶著不在意和冷漠的“對不起”,她覺得自己的心在被人生生用鋒利的刀具一片片切割著,血還在往下滴落。

她不知道眼前的這個少年會怎樣對待這樣一封帶著少女心思的信函,這封信雖不是她寫的,可卻只承載著她的絕望。因為即使俞遲收了,也不是對她的肯定。

他面前仿佛橫亙著千山萬水,她只能這樣艱辛走過去。

她嗅到他身上幹凈明晰的香氣,好像清晨漉漉水跡中新折下的香草,還帶著些微的冷冽。

小時候,這種香氣是熟悉的肥皂的味道,現在卻變成了這樣的味道。可是怎樣都好,都是他的味道。他永遠不知道為什麽她瞧見他總是忍不住眼淚打轉,只有她清楚,那是因為,好像過了一輩子的久別重逢把人折磨得只剩下了失而復得的眼淚。而這種失而復得,僅僅只是從見不到人的暗戀變成能看到人的暗戀。

她嘗過這樣的卑微,還能剩下什麽樣的勇氣,還能拿什麽,像那個忐忑不安的女孩唐詞一般,帶著羞澀,向往他還有尚溫暖可展開的懷抱。

阮寧費力地遞給他那封信,垂著頭,輕輕開口:“給你的。”

她轉身指著那個漂亮溫暖的女孩,又說:“她給你的。”

唐詞的臉瞬間變紅了。

阮寧的臉比什麽時候都白。

俞遲淡淡地看著阮寧,如工筆細細描繪過一樣的眉眼中,沒有任何情緒。他說:“我不要。同學。”

我不要。

同學。

對不起。

同學。

阮寧想起了那個幼小的只能哭著吃糖葫蘆的自己,她問不出那句為什麽,為什麽不行呢?為什麽我就不行呢?

她現在長大了,有些局促地擡起眼,看著眼前的少年,有些溫柔也有些無奈地苦澀問他:“為什麽還是不行呢?到底誰才行呢?”

到底誰才可以呢,林林。

話還未畢,已經鼻酸,只能微微垂頭側臉。

俞遲看著她的側臉,微微頷首道:“抱歉,同學。這個與你無關。”

阮寧心內笑了笑,興許真的與她無關。所有的想念與他相幹,所有的夢與他相幹,所有的期望與他相幹,只有她,不與他相幹。

他轉身離開,擡手看了看腕表,AM11:35,又到了該吃午飯的時候。

俞遲挺忙的,吃過午飯還要去實驗室,去完實驗室還要去自習室,去完自習室還要參加一場晚宴,他的人生太匆匆,只覺得眼前姑娘的問題太可笑。

誰才行?

除了那個人,誰都不行。

或者,除了那個人,誰都行。

他與她擦肩而過,卻頓住了腳步:“你叫什麽?”

“阮鹹所作之器,謂之阮;越女靜息之態,謂之寧。阮寧,我叫阮寧。”

“俞遲。”

“嗯,你好,俞遲。”

再見。

林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