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台風天氣不宜告白

陳逍到達望城的這天,望城迎來了台風。

式微設想了很多兩人再見面時會說的話,會有的舉動,最後隔著機場的玻璃,看到那個男人孑然一身地走來,她忽然說不出話,也不想再多走一步。

大雨卷珠簾,天地一線。

式微撐的傘被大風吹得彎曲,傘把扭成了詭異的弧度。她幹脆收了傘,就這麽站在疾風驟雨裏。

陳逍在玻璃窗門內行走,掏出手機似乎是要打電話。不經意的,余光瞥到門外的一個人,驀然停住了腳步。在大雨瓢潑成瀑的天地間,一個身影搖搖欲墜。

他猛地回頭,看到式微嘴角噙著一絲苦笑,翻起白眼。

短暫的怔忪一閃而過,之後再沒有任何遲疑的,他推門而出,一把攬過式微的肩,將她擁進懷裏,拖到檐下,微微有些嗔怪地責備道:“這麽大的雨,怎麽也不知道打傘?”

“傘折了。”式微說,“而且這也不僅僅是雨,這是台風。台風天氣,最不適宜出行,陳逍你真是個生不逢時的人。”她說著,在他懷裏動了動,伸出一根手指擋在兩人中間。

陳逍被她一點點地推開,看她手臂在身前伸平,人已退到一步開外,手指點在他胸前,幾縷烏發濕潤地貼在臉頰、頸項上。她垂著頭,低眉順目,眼睫亦是微垂的,忽閃間有水珠晶瑩。

當年那個發剛過肩的明快如陽光的女生忽而變成了寶髻輕挽,江南煙雨般婉約的女子。

陳逍聲音有點啞,“式微,我和與安分開了。”

“你不需要跟我解釋,我們三年前就分手了。”式微點在他胸前的那根手指豎起來晃了晃,淡漠地一笑,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樣子,“你來望城,是因為你有話要問我。我其實並沒有什麽話想要問你。你搞清楚這個,之後還想留下,我才帶你走。不然,你現在就可以回去。”

“我不回去。”陳逍看著她。明明是二十好幾的人了,說出口的話卻像小孩子一樣,帶著一股子憤懣。

“隨你。”式微輕輕擡眼看他,“我不跟你吵。”說著,走到路邊打車。

一身衣服本就已經濕透,反而不在乎是不是站在風雨裏。

如預料中,陳逍沒有再上前。他繼續站在檐下,式微不知道他在看什麽想什麽。她心裏很亂很亂,又因為太亂了,各種念頭交雜在一起,反而又覺得很靜,靜得好像什麽事都不用想。

不過她的心裏隱隱有恨。

恨他語氣中的憤怒,行事的淡定;恨他總能輕易在她心裏攪亂一池春水,讓勉強平靜下來的生活再起波瀾,又施施然袖手而去;恨他的反復無常,話只說一半,做事總是半途而廢,讓她沒有辦法給他下一個定論;恨他能若無其事地給她一個擁抱,好像他還是她的依靠,那個懷抱的位置一直留給她,不曾給過任何人;也恨他在自己推開他之後,就真的放手了,冷冷地看著她,卻不懂得上前。

在她推開他之後,哪怕他再走出一步,她都可能會放下矜持,主動與他握手言和,前嫌盡釋。

但他偏偏不。

三年前她和他鬧過一次別扭,他轉頭就和她分了手,說出來的狠話讓她時隔三年想來還如被冰雪沁過,滿心涼薄。

他憑什麽能一次又一次的這樣?

憑什麽能在做出這一切之後,還有信心回來找她,以為她就能再次接受?帶著傷痛、帶著計較、帶著滿腹的委屈,卻仍裝作一切都已徹底過去,如雁過無痕一般,重新迎向他,帶著滿心歡喜?

他哪裏來的自信,將她吃得死死的?她又是憑什麽真的逃不開來自他的夢魘?

告訴他自己在望城,允許他來質問自己,任誰都知道,這是她又一次的讓步,允許他再次走進她的生活,允許他把三年間兩人的心結親手解去……

難道,被他這樣傷過的感情,真的還能再回到過去麽?

若不能,他這一次強橫地闖入,又是想要做什麽?

風很大,將雨絲都吹得歪斜。

陳逍站在檐下看著式微揮手攔車,目光凜冽,隱隱有怒意。倔,仍是這樣的性格!倔得口是心非,永不肯低頭,倔得傷人傷己,至死方休。

不像刺猬一樣豎起滿身的刺來對他,就不是徐式微。

他忽而有些抑制不住地生氣,眼看她好不容易攔住一輛計程車。女子拉開前門,提起裙子打算坐到前邊去。他走過去,狠狠拉過她手腕,重重關上了門,將她塞進後座,自己也坐了進去。

“你抽什麽風!”式微被他拽得手腕生疼,忍不住深吸口氣,狠狠瞪他。

陳逍方看見她眼眶有些紅。喉嚨一哽,卻沒理她,對司機說:“師傅,麻煩去望海路。”

式微微微一怔,“你怎麽知道?”

“你不肯告訴我你的地址,我也不會擅自來打擾你。但是我並不是沒有辦法來幹預你的生活。式微,我說我等了你三年,我是真的在等。你夠狠,三年來悄無聲息,一次聚會也沒去過,一個電話也沒打過,連家都沒回過一次。我再沒見過比你還狠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