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海堤煙火(第2/8頁)

他自己當然要了杯肯亞。

“為什麽要分手?”我問。

“不該分嗎?”他答。是很該。

“我問錯了,你為何要用‘將咖啡倒在臉上’的方式提分手?”我問。

“看一本網絡小說學的。”他笑。

“啊?哪一本?”我好奇。

“開玩笑的。既然是我提的分手,心中有些虧欠,況且用鍵盤寫信這件事我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既然老虎已咬了我一口,不妨再讓它多咬一口,這樣我心理壓力會釋放不少。”他端詳著濕掉的襯衫,然後多解了兩顆扣子。

翻譯過來,大概是:衣服濕都濕了,再潑一次也沒關系。

然後我想起阿不思上上個星期跟我說的,愛情不談愧疚這档事兒。

說到底,阿不思還是最酷的。

“那你,當初怎麽會跟脾氣這麽……這麽剛烈的女生在一起啊?”我問,把“野蠻”兩個字鎖在喉嚨裏。

“她是我在台灣‘交大’資科BBS站認識的網友,在線上她挺溫柔婉約的,後來見面只覺得她嬌氣了點,也沒什麽。”

他說:“於是我們就在一起了。”

所以說,網絡真是臥虎藏龍。

母老虎,跟恐龍。兩者都不能讓人全身而退。

“後來呢?後來為什麽會變得不溫柔婉約?”我問。

我得記錄下嗜喝拿鐵的女生有什麽毛病。

“就像咖啡一樣,再好的咖啡放久了,也難免變質吧。”他還故意嘆了一口氣。

此時他從玻璃反射察覺小青正在跟我擠眉弄眼,知道了她是我朋友。

於是澤於轉頭跟小青揮揮手。小青尷尬地將臉埋在八卦雜志裏。

“那很簡單啊,下次選白開水不就得了,放再久還是同一個味。”

“熱水久了會溫,溫水久了會冷。不一樣的溫度就不會是一樣的感覺。”

“冷開水呢?放再久都還是冷開水。”

“我不喜歡喝冷開水。”

從那一次對話後,我開始努力思考我有沒有可能是一杯冷開水。

偶爾,還會征詢“重要他人”的意見。

起先是爸。

“爸,如果要用一種飲料形容你的女兒,你會拿什麽形容?”

我拿著從店裏帶出來的沒賣完的小蛋糕,擺在桌上。

“飲料喔?這個很難喔!”爸隨手拿了塊蛋糕塞進嘴裏。

“快點啦,爸!”我催促著,他既然生了我就應該為我長得像什麽飲料負點責任。

“你爸書沒念很多,不太會形容啦!”爸爸口齒不清地說。

他眼睛一直沒離開過電視,千篇一律的政治人物談話節目。

每次爸看政治節目就會進入睜眼冬眠的狀態,對外界的刺激都沒太大感應,真是浪費了那塊可口的草莓蛋糕。

不過他現在已經好多了,回想起在年初大選前的激烈口水戰時,爸僵在沙發上的表情還讓我以為他中風了。

“人/飲料”這樣的問題好像真的很難,看來需要聰明的我幫他轉個彎兒。

“爸,如果你女兒要變成飲料,你希望是哪一種?”我這樣問總行了吧。

“亂問一通,我怎麽可能希望我的女兒變成一罐飲料?”爸很有義氣。

“好啦,如果你希望這世上有種飲料是你的女兒,你希望是哪一種?”

於是我又轉個彎兒。爸的臉上一塊藍一塊綠一塊黃的,都是電視上的光影。

“威士忌。”爸答,又塞了塊蛋糕,嚼了起來。

“……”我沉默了。

過了很久,進了廣告。

“怎麽不問我為什麽你是一瓶威士忌?”爸回過神來,看著我。

“我不想知道。”我還沒從霹靂打擊中恢復過來,靈魂持續出竅。

“是三洋的。”爸補充。

“啊?”我還在恍神,沒有從驚嚇中恢復過來。

“只有三洋正港的威士忌才是我的女兒。”爸用力強調。

“我不想聽我不想聽!”我捂著耳朵尖叫著跑上樓,完全不想知道威士忌跟我之間的關系。

然後是哥。

“哥,如果你非得要用一種飲料來形容我,你會用哪一種飲料?”

我拍拍哥哥的肩膀,鼓勵愚笨的他好好動動久違的腦子。

“你們這些懷春少女整天就喜歡做心理測驗,唉,真是可憐啊可憐,還不如陪爸看點政治口水戰,多少會學到怎麽講冷笑話啊——哦——哦——”

哥哥用力哀嘆著,用棉被卷住自己,慘叫。

他也不想想自己。哥到了初中的時候還一度以為自己是忍者,整天鬼鬼祟祟地想隱形,還纏著爸爸問我們家是不是有日本伊賀忍者的血統。

盡做些別人小學低年級才會做的蠢事。

“你就當同情我懷春,告訴我我到底是哪一種飲料!”

我一腳踩著裹著棉被的他,用力壓下。

“呵呵,既然你都承認懷春了,那就賜你一杯春酒!”哥哥全身怪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