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

雯姐看了眼銀行卡,立馬心領神會。不過她沒有拆穿,倒不是顧忌我的尊嚴,而是在她眼中這根本算不上什麽事。她曾用比爾蓋茨的名言教育我:在獲得一定成就之前,切勿過分強調自尊。對於沈聰無條件幫我一事她不以為然,“感情這種事情沒有什麽欠不欠的。她為愛付出,你接受,大家各取所需皆大歡喜。”

“感情不是交易。”我反駁。

“幼稚。”她不屑地笑了,“你情我願算什麽交易。你應該為自己有貴人相助而感到慶幸,努力拼搏日後報答,而不是成天愁眉苦臉當婊子還想立牌坊。”那應該是我們最後一次討論感情跟工作的關系,雖然彼此依舊沒能說服對方,卻達成一個共識——《橙》必須做起來。

這本刊物承載了太多的東西,在這之上,個人的小分歧都可以暫時拋棄。

“既然錢有了就趕緊去找贈品吧,時間不多了。記得帶上個女孩,眼光比較準。”

“沈聰?”我之前想到她,是因為錢是她出的。

“像她這種一瓶香水就能花掉讀者一年學費的姑娘,一塊五的玩意她估計見都沒見過。找林喜薇吧,她比較合適。”見我走神了,她又擡高了聲音,“還愣著幹嗎啊?”

“啊,好。馬上去。”

我究竟在遲疑什麽?可能我還接受不了,原來並非什麽困難都應該接受一番努力和挑戰才能越過,原來有時候,只要你內心的某一部分不再堅持,一個看似巨大的障礙就可以輕易地跨過。也是後來我才明白,其實這個世上到處都是這種特權和不公平,當你選擇享有的同時,也就注定會被反噬。

下午我約小涼去了星城最大的精品批發市場——北橋。

《橙》的贈品必須輕便小巧,這樣才不會在打包時壓壞雜志,又必須是讀者們喜愛或具有實用性的小物件。我們去了精品文具區,從最常見的水性筆、文具袋、彩色透明膠,再到一些有意思的發夾和小掛墜都采購一些,帶回去供大家商討。若有合適的,再聯系廠家大量批發。

走出北橋時,小涼突然停下來:“喂,給你變個魔術吧。”她將原本空無一物的手在我眼前晃了下,立馬多出一塊巧克力。

“不是吧,你又偷東西了。”我雖這麽說,還是開心地接過。

“就拿了一塊而已。”她也有些不好意思,“剛下意識地就順手丟進了口袋,後知後覺才發現的。”

“這個壞習慣你就不能改改嗎?”

“你都說是習慣了,哪有那麽好改啊。”她別有用意地盯我一眼,“你看沈聰,早把喜歡你當成了習慣,你倒是讓她改改啊?”見我不說話,她兀自往前走,“有時候真的非常羨慕她,率真可愛,敢愛敢恨,敢怒敢言。”

“因為她有這個資格,她的生長環境允許她永遠活在溫室裏,允許她善良單純、單純、愛憎分明。別人可能為了一棟房子要努力二十年,可她一張嘴就能得到,所以她可以每天都把愛掛在嘴邊,為愛而生。”我解釋。

“你這樣說對她不公平,她是真的很喜歡你!”她突然回過頭,提高了聲音。

我愣了一下,“所以,你今天是替她來遊說我的嗎?”

她略微失神地張張嘴,失語了。

彼此便沒再說話,決定回公司。偏巧這個時間點出租車交班,我們只好上了公交車,兩人就像以前那樣,很默契地走到了車尾坐下。沒多久,公交車在經過一個地下隧道時堵住了,似乎是前方的路上出現了追尾事故,一堵就是半小時,車上的人們開始焦慮,抱怨聲越來越大。

“陳默,我有沒有跟你說我的事?”小涼的聲音將我的視線牽了回來。

“你是指……”

“你離開南水鎮後,我的事情。”

“沒有,我想過要問,但後來看你似乎不願提。”

“倒也不是,主要是找不到好的時機。”她抿嘴笑笑,看向了車窗外,但窗外除了被燈光照得發白的水泥墻什麽都沒有。

“你走後,沒多久我父母就離婚了,是因為我媽有婚外情。爸很憤怒,搶走了我弟的撫養權,而媽順利改嫁去了蘇州,和她的情人結婚了。從此我徹底變成了多余的存在,被丟給了外婆。我從小就被嫌棄慣了,倒沒覺得很難過,只是沒多久我外公就生了一場病走了,剩下我跟外婆相依為命。雖然學費一直是由我爸負擔,但日子還是很拮據,初中畢業後,我沒上高中,直接讀了一所四年制的文秘專業,就是為了能快點畢業找工作。我不想外婆一把年紀了還要每天去集市賣水果。可生活哪有想的那麽簡單,我剛畢業時根本沒有哪家公司願意要。後來多虧了沈聰我才能來這家公司上班,我很珍惜這份工作,也非常努力,一點點坐上了副總編。可後來我才知道,原來這跟我的能力沒有任何關系,僅僅因為我和沈聰是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