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 第12節

四個人從船上下來的時候,夏琳和楊曉蕓困得直晃蕩。

楊曉蕓沖向南:"怎麽著?走吧,我都快困死了。"

"要不明兒離吧,身體要緊。"

"也行,我昨兒夜裏沒睡好。"

"那你去哪兒?"

"我和夏琳一起回我媽那兒,你回家把你的東西收拾收拾吧,把該拿走的東西拿走。"

"那我回去了。"

陸濤說:"我送你們吧,我的車比出租車舒服。"

楊曉蕓和夏琳鉆進陸濤的車,對向南招手再見。

向南上了自己的車,看著陸濤的車離去,忽然,一種無助感平空襲來,他覺得自己真要離婚了。

陸濤把楊曉蕓和夏琳送到楊曉蕓父母家就走了,兩個人累得一進門兒就上了床。

楊曉蕓說:"這事兒弄得我心裏空落落的,回頭還得跟我媽說。"

"那你媽可高興了。"

"是啊,她一直看不上向南,不過我奶奶喜歡向南。"

"你奶奶?"

"是啊,前幾年,有一陣兒向南開車拉著我們一家人去看我奶奶,在那打麻將,向南老輸,我奶奶打得好,就沒輸過,我親眼見到我奶奶把他輸的錢偷偷塞回他手裏,叫他接著玩。"

"為什麽呀?"

"我奶奶覺得他厚道。"

"向南算厚道的吧。"

"我媽特煩他,說他不是掙錢的料,打麻將輸了也不著急,沒出息。"

"你媽也太勢利了。"

"是啊,像我媽那麽雞賊,做生意也做不大,過幾天我們家那店就開張了,我得天天盯著,累死算了。哎,不說這事兒了,睡了。"

楊曉蕓更深地鉆進被子,卻怎麽躺也找不著一個好姿式。

"睡不著啊?我可先睡了,我昨天看法語看到後半夜,剛睡一會兒就被你叫起來了。"夏琳轉了個身睡去。

楊曉蕓嘆口氣,也睡去了。

傷感

一進門,向南便瘋了似的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沒有多久,便弄得地上東一包西一包,他伸手從衣櫃裏一揪,一團衣服掉出來,滾到地上散開來,其中有一些是他的,有一些是楊曉蕓的,向南拿起一件楊曉蕓的,看了看,忽然扔到地上。

向南拿起電話:"喂,楊曉蕓?"

楊曉蕓迷迷糊糊地接電話:"怎麽了?"

"上次讓你洗的衣服你團一團兒扔衣櫃算怎麽回事兒?"

"廢什麽話呀,你該怎麽辦就怎麽辦,這事兒別問我。"

"你不是跟我說都洗了嗎?"

"我忘了,行了吧?"

向南帶著哭腔兒:"你怎麽不洗呀?"

楊曉蕓有點醒了:"你怎麽了?"

向南緩了過來:"沒事兒——我的衣服我拿走,你的我是疊好給你放回去,還是直接扔洗衣機裏?"

"扔洗衣機裏吧。"

"你幹嗎呢?"

"睡覺,我困死了。"

"你睡吧。"向南掛了電話,一件件收楊曉蕓的衣服,抱到洗衣機前,忽然趴在上面哭了起來,然後把臉擦幹,把衣服扔進洗衣機。

忽然,他看衣服裏夾著那把他送楊曉蕓的哨,他拿起來,掛在脖子上,吹了一下,像吹響一種心底升起的傷感。

向南走到音響前,收拾CD及VCD,分成兩邊,一邊是自己的,一邊是楊曉蕓的,最後他放上一張CD,就坐在邊兒上苦著小臉兒聽,一邊聽,一邊吹兩下哨,憂傷的歌曲在房間中彌漫,正是他們結婚時曾放過的一支歌。

向南感到壓抑,不快樂,甚至有一點點憤怒。他不停地收拾房間、擦地、收拾廚房、洗手間,每一件東西都是他和楊曉蕓共同買的,他難過地想,為什麽楊曉蕓一點也不留戀?他恨恨地覺得楊曉蕓真是鐵石心腸。

最後,他把幹幹凈凈的房間走了一遍,重新檢查一下落沒落下東西,他看到墻上他和楊曉蕓的結婚照,他把相框取下來,背朝下放到茶幾上,他想讓楊曉蕓知道,他們之間的一切都過去了,但片刻他又覺得不妥,萬一楊曉蕓看到他這麽幹急了呢?他忍住悲傷,把相框拿起來又放了回去,最後他來到飯桌前,從兜裏掏出這個房間的門鑰匙,猶豫了一下,扔在桌上,接著把哨子扔在鑰匙邊上,他看到哨子在桌上跳動了一下,他又伸手把鑰匙拿了回去。

向南走到門口,換上鞋,背上大包小包,出了門,在門邊,因為背的東西太多,擠著出不去,但他最後還是出去了,門在他背後關上了,空空的房間裏只有音樂在回響著。

向南坐電梯下了樓,來到車邊,把大包小包扔進汽車後備箱,剩下的放到後座上,然後上了車,打著火,狠著心準備離開。忽然,他停下來,感到心口一股劇痛襲來,他把鑰匙一擰,熄了火,感到腦袋裏嗡嗡亂響,他跑回樓上,沖進衛生間,從口袋掏出自己的剃須刀藏到一個角落裏,然後坐到馬桶上,淚如泉湧,他一伸手想拿紙,發現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