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一位通識課的學生

MM：

您好！

我不知道如何稱呼你，我也不想知道你的名字，就叫MM吧，可以說是某某，也可以說是祝你馬年騎上兩匹駿馬（馬馬），行好運。收到你的來信我略感驚訝，當然也很感謝你的信任。信任是世界上最美好的情感之一，你只是上了我兩次通識課，又不是我們文學院的我教過的學生，和我毫不熟悉，並不知根知底，能夠那麽信任我，寫了一封2600多字的長信給我，袒露心扉，所以即使我很忙，但也不能不給你回信。

我很高興聽到你是潮汕人。我有不少學生就是潮汕人，我比較欣賞的學生裏面就有潮汕人的身影，有男生也有女生。因為地處邊遠，潮汕人很努力，出了不少人才；但也正因為地處邊遠，潮汕也有點封建有點閉塞。就如外國人說中國人勤勞賢德，但是事實上不少中國人懶惰惡毒，任何一個地方任何一個民族任何一個人都有缺點，這很正常。

所以，你說：“老師，我把您空間的很多文章都看了，我覺得你是一位善良有良知的老師，有獨立思考的能力和健全的人格。或許，您並沒有大師般的才能，但是您有大師般的仁愛，衷心敬佩你。”我也只是一笑了之，因為你說的我太好了，我也是一個有缺點的人，我配不上這個名號，我只是我自己，至於其他，只是別人對我認知的影像罷了。

至於你所謂的仁愛之心，其實也沒什麽，我寫的東西，無論是回答學生的困惑，還是答自己問，都不過是做我自己罷了。這或者出於我的天性，或者出於我的修養，二者必居其一。我大學本科畢業時候自擬座右銘“寧靜清越”，博士時候自擬座右銘“不爭有為”，博士畢業自擬座右銘“仁愛謙遜，上善若水”，都只不過是做我自己。我就是這樣的我，單純也罷，真實也罷，平靜也罷，大氣也罷，書呆子也罷，我也不過是我自己，別人理解也好，誤解也罷，都與我無關。

正因為我是一個有缺點的人，所以對你這個有缺點的人說話，也就是一種平等，沒有任何居高臨下的感覺。

你說你身體好，這一點有點像作家蕭軍，希望你能夠保持。因為健康是美好人生的一大前提，但請不要故意作踐自己，那不是一種良好的心態。你說你初中時候的榮耀，說你考上區裏最好的高中，諸如此類。其實說實話，我個人認為，能夠獲得榮譽當然是對自己的一種肯定，但是按照我的心態，所謂榮譽一旦發生，就代表著過去，不必太過在意。我們要做的是保持一種實力，能夠超越當然更好，超越不了也要不墮落，直面自己的缺點，也看看自己的優點，然後嘻哈一笑任平生，淡然泰然，然後對著每天都升起的太陽說：“嗨，我還在！”

你說你從小叛逆，渴望自由，說卡耐基對你影響甚大，影響了你的想象力，讓你追求一種很強的個性。其實，環境造人，性格造人，態度也造人。所謂個性，並非來自刻意塑造，而是來自一種大能力與大心力。魯迅、巴金、沈從文、錢鐘書、陳寅恪、梁漱溟等，誰都很有個性，但是他們都很努力，做得很好很紮實，就是因為他們具有大能力與大心力。所以，我經常說真正的個性是建立在自我反思與能力鍛煉的基礎上的，缺乏自我反思，就看不見自己；缺乏能力鍛煉，自己就樹立不起來。如果一個人既看不見自己，又樹立不起自己，這叫什麽有個性？那只能叫做個性泛濫。胡適講到他和魯迅的關系時候說“橫豎是水，可以相通”，和而不同是重要的，這也是不同個性的碰撞。每個人的人生都是自己走出來的，別人的提醒源自別人的經驗教訓，也需要你自己去體會。不怕走錯路，就怕走錯了不想回頭，每個人的人生都需要付出代價，只是要問一下自己是否付得起這種代價。

你說你家人不幸，你說你高中成績一直在重點本科線之上，但是高考失敗，雖然你寄希望於未來，認為勝利在於未來，高考不幸卻激發了你的思考潛能與靈魂覺悟。你能夠這樣認識自己，還是不錯的。我曾經給學生說過“一次次的挫折，就像一把把刀子，但最終會變成蓮花寶座上的一片片花瓣”。所有的鮮血都化為了鮮花，那該是多美麗的事情。這不是境界，而是真實。希望你能夠通過自己的努力與別人的幫助，得到一個較好的結果。不要像別人一樣輕易說自己沒有資源，因為你自己就是最好的資源。你對文學與哲學的一些了解，也還尚可，似乎不比我們文學院的學生弱多少，這至少證明你是愛看書愛思考的人。

你說你畢業後除了當教師，什麽職業都不想做，這至少是你的自我追求，有方向就要堅持要努力。但是“人生最大的悲哀是無知”（星雲大師），而我認為人生最大的痛苦卻是自知，因自知過甚會成為自苦，所以說無知者悲哀的星雲大師遁入空門。如果能夠在無知與自知之間得一寬慰，得一橋梁，得一平衡，是莫大的幸事。我也還在探索階段，所以不能告訴你結論。我只是以我的平靜讓自己保持一種相對的淡然與快樂，希望能夠給你啟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