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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的飯局,最終還是以我的血光之災收場。自從親耳聽到我把“赤霞珠”說成“蜘蛛俠”,一票半老徐娘對我的興趣直線激增,跟我說,齊飛講我會樂器,問我會什麽。我掃了一眼周圍,一架白色鋼琴擺在旁邊,那我就不能說鋼琴了。我就隨口說,小提琴。“自由女神”眼前一亮,說怪不得齊飛喜歡你,原來你們都是學小提琴的,正好在意大利訂了一把手工小提琴準備送給齊飛,今天剛到,你來試試看音準吧。齊飛媽笑著攔“自由女神”,“別麻煩了。”“自由女神”說,不麻煩呀。在我眼裏,她就像脫韁的野馬,迫不及待地想讓我出醜,她起身去拿,齊飛媽也沒攔。當天的第二道閃電又不偏不倚地劈到我頭上,我和齊飛進行了短促的眼神交流。我:我了個擦,你到底是誰啊,花澤類啊,還會拉小提琴,幹嗎不告訴我啊!現在我怎麽辦?齊飛:告訴你這個幹什麽?相信自己,你可以的,I know you can!我:Can個鬼啊,你讓李雲迪彈棉花他能彈出來嗎?問題是我連彈棉花都不會!齊飛:她們其實都是裝的,除了我,在座沒一個人懂,你只要拉出聲就行。我:怎麽拉出聲……齊飛:……阿姨把小提琴拿了出來,滿面笑容地遞給我,一副等著看春晚小品一樣的激動表情。我兩只手小幅顫抖著伸出去,緩緩接近小提琴。齊飛先一步接過琴,“還是我來幫您試吧。”“我們還沒聽過倪好拉的琴呢,齊飛你怎麽能搶客人風光呢。”“小女神”說。我看著齊飛,再看看他媽,又看看等著看好戲的“自由女神”母女,很想拔腿就跑。不過上帝仁慈,在人們身陷絕境時總會給出幾個餿主意,一個舍生取義的辦法瞬間湧進我的腦海。

我站起來拿琴,撞了一下桌子,碰掉桌上的杯子。紅酒灑到我身上,杯子順著裙子滑下去,在我腳邊摔得粉碎。我裝作驚慌失措,連聲致歉,趕快低頭去撿碎玻璃。我把手伸向杯子殘渣,心想,眼一閉就過去了,咬著嘴唇用手指捏住最尖的那個玻璃渣,疼痛順著胳膊一馬平川,血順著玻璃渣流出來。看著受傷的手指我嘴上叫著疼,心裏卻如釋重負。齊飛一把拎起我,“倪好,你是不是瘋了!”我極盡卑微,低眉順眼,舉起我鮮血淋淋的手指,“是我太不小心了,對不起大家。”“不用說對不起!”齊飛抽起身上的餐巾,扔在桌上,站起來,拉起我就朝門外走,“帶你去醫院。”齊飛媽媽沒站起來,放下餐巾,低聲說:“齊飛你給我坐下。”“要坐你自己坐著吧。”“江齊飛,你知道現在走了什麽後果嗎?”齊飛媽媽站起來轉身和齊飛面對面,“別人手指流個血你就知道心疼,我上個月去國外動手術的時候你有沒有來看過我?就知道要錢,也不知道你爸怎麽教你的,我怎麽會生出你這樣的兒子!”“我也很想知道,我到底做錯了什麽會有你這樣的媽,我從小到大生病你又什麽時候看過我管過我,我遇到困難的時候你又在哪,我現在走了能有什麽後果,不給我錢,停我卡,你和我爸除了用以後遺產全捐了以外還能用什麽辦法威脅我,因為除了錢你們也沒給過我別的。都說好人不長命,惡人活千年,我也不指望遺產了,你和我爸都不知道能活個幾萬年。”齊飛的媽媽一個耳光抽到齊飛臉上。再次的冷場,讓我覺得前面的“蜘蛛俠”也算不上什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