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rpter 4 你在山的另一邊,聽到我的歌嗎?

世上有一樣東西,比任何事物都更忠誠於你,那個就是你自身的經歷。滾滾紅塵中,無論你的命運遭遇怎樣的悲歡起伏,所見所聞所感所悟,這一切僅僅屬於你,不可能轉讓或者轉嫁給任何人。

送行宴是在中午前安排好的,韓逍幾乎在頭疼的漸漸消退中應付過了熱情不減的村民。豐盛的佳肴擺滿了阿納姆姨媽家的桌子,有酸竹菜、漆油燉鴨、酒悶雞、蕎砂飯,還有石板粑粑等,而身邊兩位跟沒事兒人一樣的大美妞,怎麽看怎麽讓韓逍覺得內有文章。燦爛天真的紮姆朵兒突然變得有幾分羞澀,而款款大方的褚遙也似乎總在對他莫名地躲閃。

“該死!難道我喝多後……做了什麽?”韓逍一邊不自然地吃東西,一邊暗自揣度。這真的讓他抓狂!從睜開眼直到離開,任他敲破腦殼,記憶存儲器也只定格在“三江並流”的豪邁場景。之前也曾數次宿醉,但從來沒有記憶缺失的情況啊!

具體來說,韓逍是被透過竹窗的一縷溫暖的陽光攪醒的。迷迷糊糊中,他抽了抽鼻子,枕間似有一股沁人的幽香,好像在哪裏聞到過。眯縫著雙眼慢慢適應了室內的光線之後,他發現自己躺在一張陌生的木床上,大腦思維用幾秒鐘擺脫了短暫的空白,才開始為這種不知身在何處的錯位感懊惱不已。

頭重腳輕地慢慢坐起身,正巧碰到頭頂那幔雪白的蚊帳。環顧四周,仔細回想,他察覺自己竟真的不知怎麽睡在這裏的。在這間布置簡陋的竹樓裏,擺放著一張老舊的辦公桌,微微泛黑的原木因經年擦拭的痕跡沉積成拙樸的色澤,桌子一角還疊放著一摞課本,旁邊是一盞簡易的小台燈,另一角擺放的精致小花瓶裏插著一捧黃白相間的野菊花,這鮮亮可人的一叢小花跟粗陋靜默的陳設,一起沐浴在從木格窗子投射進來的幾何狀陽光裏,十分像一個人帶給他的感覺。

沒錯,是褚遙!韓逍的第一反應是這一定是年輕老師的房間。

可他是怎麽睡在這裏的?莫非是他們兩個一起喝了甜蜜的同心酒……哎,不對,褚遙當時轉身走開了,自己卻被紮姆朵兒給纏住了,後來他們摟在一起,親在一起,再後來……天啊,誰給自己換的衣服?

可是,他在床邊的木椅上不小心碰灑的那杯水,洗臉盆上嶄新的毛巾,打好水的漱口缸,連牙膏都擠好了的牙刷,應該都是紮姆朵兒特意細心安排的——這是洗漱的時候從紮姆朵兒和阿納姆姨媽的對話裏聽到的答案。原來這不是褚遙的床榻!!還有,在送行宴前再見到褚遙時,他聞到了清甜的味道,確定了那根本不是同一種發香……

韓逍仿佛被什麽上帝和魔鬼聯袂戲弄了,額頭的痛暈還沒完全消退,他便已經徹底淪陷在不太真實的感動和假想的負罪感中無法自拔了。

好吧,一個醉鬼妄想在失憶的幾個小時裏找到犯罪或無罪的證據,簡直比希特勒愛和平還可笑!

“阿媽,我要跟姐姐和韓哥哥他們一起去貢山嘍。昨晚韓哥哥還答應帶我一起去獨龍江呢,好嘛阿媽,好嘛阿媽?”

“不行!紮姆你聽話,姐姐要去丙中洛給霧裏村的孩子們上課,人家韓老師大老遠來趟不容易,哪有時間陪你瘋啊?”

“什麽呀?姐姐都說了,那邊開課要等到下月初呢,她早去也是為了做個準備,抽幾天時間出來玩沒問題的。再說了,我去也能幫姐姐忙的!”送行宴快結束的時候,紮姆朵兒終於憋不住,說出了自己的心事。

看樣子,這的確是韓逍昨晚答應過的事,他從褚遙毫無意外的神態便能判斷出來。為掩飾自己把這事忘了個幹凈,韓逍便主動替紮姆朵兒求了個情。“阿納姆阿姨,紮姆朵兒真想去,您就放心讓她去唄,我能順便帶他們去,還可以順路把她送回來呢。”

阿納姆姨媽終於爽朗地大笑起來,拉過韓逍的手輕輕拍了兩下,又望了望紮姆朵兒,像是默許了什麽。

臨走前,韓逍偷偷在阿納姆姨媽屋子裏放下了一千元錢——當然不含任何施舍的成分。盡管這裏的物質條件距離富足還很遙遠,但昨夜鄉親們卻毫無保留地拿出家中最好的食物來招待自己,就這麽走了心裏實在過意不去。

沒想到,就在他們開車要出村子的時候,阿納姆姨媽還是氣喘籲籲地追了上來,她略帶怒氣地手裏攥著那些錢,硬要塞回韓逍的車裏。

“好,好,咱不提飯菜招待的事兒了,那我想給村裏的孩子們添些課本,聊表心意,這樣總可以吧?這次太過匆忙,以後我保證有空就來,也給孩子上幾天課!村長?阿納姆姨媽?褚老師?再不收下叫我怎麽走出這個村子啊!?”

“姨媽,我看您就收著吧,正好我們小學也需要買些文具給孩子們了。”褚遙不開口說話,誰也不知道會僵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