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第2/5頁)

陸羽平只不過不想讓面前的這個女孩尷尬,所以他才會很自然地說“我是生化系的,你呢?”那是他的習慣,看見別人尷尬他自己就會很難受。只是他沒有想到,對於面前的這個女孩子來說,這句話代表著一種相知的溫暖,還有帶著期許的尊重。他更沒有想到,他一貫的善解人意竟然也會帶給他一場滅頂的災難。

孟藍知道自己戀愛了。

從那一天起,她想盡一切辦法打聽他的消息。“我是生化系的,你呢?”那句讓她回味了一百回一千回的話同時也是她唯一的線索。陷入暗戀的人們各個都是名偵探柯南,因為他們善於捕捉所有的蛛絲馬跡。沒有人知道她認識陸羽平,就連陸羽平自己都不大知道。這也是後來警方沒有查到孟藍跟夏芳然之間的交集的原因。她悄悄地站在生化系的大樓前面大海撈針地一般等著他出來,她偷偷到生化系的圖書館去從他剛剛還的一本書裏面抽出了借書卡,於是她終於知道了他叫陸羽平,真感謝生化系落後的圖書館啊。像個說話啰嗦但心地善良的老爺爺一樣猜中了小女孩的心事。陸羽平,多好聽的名字。後來她用各種各樣不可思議的方式知道了他住哪一間宿舍,他的家在什麽地方,他的功課好不好,他參不參加社團,以及最重要的――他有沒有女朋友。她每一頓飯都跑到離她上課的地方很遠的生化系的食堂去吃,坐在一個角落裏癡迷地看著他掰開衛生筷的動作。滿意地發現他從來不跟女孩子一起來吃飯。有時候她也嘲笑自己,這哪像是一個“小姐”的所作所為呢?

現在還不是時候。她這樣告訴自己:耐心一點啊。她還需要再做一段時間的“小姐”,還需要再存一點錢來付明年的學費。之後她就要辭職了,她就要跟那種生活告別了。她就可以清清白白地站在陸羽平面前,羞澀地跟他說:“陸羽平,這個周末你有空嗎?”她小心翼翼地,羞澀地,含苞待放地期待著這一天。她一點沒有想到對於陸羽平來說無論她有沒有“出台”她都是一個“小姐”。她歷盡滄桑,卻依然天真。如果她把她的戀情向任何一個朋友吐露過恐怕都會有人來提醒她這件事,但是她固執地把它放在心裏,她不能想象自己把這個秘密告訴別人,她含著“陸羽平”這個名字就像一只牡蠣含著她的珍珠。她自己都沒意識到她渴望著一個奇跡,一個完完全全靠自己一個人完成的寓言式的奇跡。長久以來她習慣了一個人,習慣了孤軍奮戰。她不覺得這有什麽不妥。這真像是張學友唱過的一首歌,在那首名叫《情書》的歌裏,他說“激情”是這樣一種東西:“把人變得盲目,而奮不顧身,忘了愛,要兩個同樣用心的人。”

秋天的時候她發現他常常會去一家名字叫“何日君再來”的咖啡館。這可讓她有點傷腦筋。要知道她是多想能常常過去坐著等待著他來發現她,或者是顧作驚訝地走上去對他說:“嗨,這麽巧。”但是她不能那麽做,那間店子的waiter居然是她熟悉的小睦,而且那裏的老板居然是她初中時候最討厭的一個女生,他們的班花夏芳然――記憶中那個女人總是一副趾高氣揚的欠扁的模樣。她不願意被他們認出來。他們,這些不相幹的人,沒有必要更沒有資格在她和陸羽平的故事裏扮演任何角色。

被沖昏了頭的小女孩孟藍絲毫沒有想到:幾乎沒有朋友的陸羽平為什麽會突然間如此頻繁地出入一間咖啡館;她更不會將這件事和咖啡館裏的那個美艷如花的夏芳然聯系起來。那段日子裏她只是神經質地為自己辭職的日子倒計時,快了,就快了,陽光一般清澈和燦爛的日子很快就要到來了。那段時間她容光煥發,眼睛明亮,說話的聲音和語調也莫名其妙的柔軟了起來。那段時間她的客人們都打趣她:“藍藍小姐最近保養得很好噢。”她嫵媚地一笑,回答說:“人逢喜事精神爽。”

快了,就快了。我是說結局就在她渾然不覺並且充滿希冀的時候不動聲色地接近她。後來,很後來,當她穿著囚服替自己數還有多少天可以活的時候,她突然想:那個時候,在她滿懷喜悅地迎接末日的時候,她的弟弟――彬彬會不會在天上憂傷而愛莫能助地看著她?或者說,他會不會像小時候那樣淘氣地,緊張地像是看電影一樣等待懸念揭曉,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女主角踩到了那個所有觀眾都知道她一定會踩到的地雷之後會是怎樣一副絕望的表情。說不定這個一向入戲的孩子還會失望地說這個導演真是爛,暫時忘了那個女主角是他的姐姐。想到這兒孟藍蒼白地,朦朧地微笑了。她寧願他這樣。

那一天終於來了。那是冬天,可是陽光明媚。她陪著兩個在歌城認識的女孩子逛街,她們逛了很多家店之後不知不覺就來到了學院路。一個女孩子指著“何日君再來”的招牌說:我們進去坐坐吧,我早就聽說這家的咖啡不錯,人家還說這兒的老板是個大美女,我老早就想見識見識了。另外一個女孩子打趣她:你是不是跟男人玩膩了想嘗嘗“蕾絲”的滋味啊。她們就這樣笑鬧著走了進去,小睦熱情地迎上來,說三位美女想坐靠窗戶的位置還是坐裏面?她趁著這熱鬧悄悄地走進了洗手間,還好小睦沒有認出她。她的夥伴們選擇了靠窗的位置,她一路走過來的時候正好看得到吧台裏那個寧靜的女老板。她像往常那樣臉上沒有一絲笑容,一副男人們很喜歡的略帶單純的孤傲勁兒。她端莊地坐在那兒,梳著一個風騷的發型。暗紅色的唇膏很適合她,她幽深的大眼睛慢慢地從孟藍臉上掃過去――她也沒有認出孟藍。孟藍微笑著搖搖頭,想這個女人居然還是老樣子。就在這時候她撞上了另外一個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