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男孩遇見野玫瑰(第2/6頁)

南音齒齦地咬了咬大拇指,然後果斷地把臉轉到車窗外面,視線和我掩上了以後,我們悄悄地相視竊笑。三叔神色更加尷尬地低下了頭,輕輕拍著三嬸的手背,悄聲說:“你這是幹什麽?別嚇著孩子們。”“三叔,”看著西決一直在前座默不做聲,打圓場的人非得是我了,“你說你這次化險為夷,是不是該破點兒財請我們大家吃飯啊,等你傷口拆了線好不好?”我笑道。“好,當然,應該的。”三叔幾乎是感激地看了我一眼,隨即對南音說,“到時候你把蘇遠智也叫來。”三嬸擡起了頭,抹了一把眼淚,果斷地說:“不準叫他。看見他我就心煩。”

“好,”三叔誇張地說,“不叫他,不叫。”一邊說,一邊暗暗地給南音遞眼色。

我轉過頭去,為了避免碰觸到三叔的眼睛。我遵守了諾言,在幾天前告訴了他我那個時候不去念大學的原因。三叔愣了半晌,臉上露出艱難忍受什麽的表情,當時我後悔了,我想萬一傷口上新縫的線裂開了可怎麽辦才好,正在這個時候三叔伸出手,對著我的腦袋重重地一拍,“三叔,你慢著點兒。”我笑道。他又從另一個側面給了我的腦袋一下,“不怪你,東霓,要怪就得怪你的爸媽……”言語間,他臉上浮起一種悠遠的哀傷,像是在盡力眺望著什麽人漸行漸遠的背影。

從上車,到現在,西決沒說過一句話。他最近就是這麽沉默寡言。有一天三嬸跟我說,她覺得西決臉上的某些表情越來越酷似我死去的二叔。我嘴裏答應著,心裏暗暗地笑。江薏下周就要起程,這就是西決變得如此安靜的原因。和他獨處的時候,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所以只能陪著他沉默。我從墨鏡下面偷眼看看他,他專注地望著掛在前反鏡上的中國結,不知在想什麽。“喂。”我悄聲道,“過幾天江薏要走,你去不去送?”——想來想去,也只有這個問題看來普通,其實有陷阱。果然,話一出口,後座上那三個人頓時安靜了。

“去送。”他沒有表情,“為什麽不去?”

還是老樣子。我在心裏輕輕地冷笑。就連一句“你滾蛋吧”都說不出來。“她這次走了,”南音在後面清脆地說,“是不是就不會再回來啦?”“可是,”三嬸有些不滿,“我聽陳嫣說過,是她自己很主動地要和我們西決結婚的。怎麽一轉眼又要去北京了?為了前程也真是舍得,現在的女孩子為什麽就不重感情呢……”三叔無可奈何地打斷她,“你就別跟著嚼舌頭了,不管怎麽說,這次我住院人家江薏也跑前跑後幫了不少的忙。”三嬸不為所動,“那不一樣。一碼歸一碼。”緊接著她又像是自言自語那樣神往地憧憬著,“現在你的手術也做完了,接下來我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托人給西決介紹個女朋友,自己談戀愛還是不行的,效率太低,我就不信,我們西決什麽地方差了?要什麽有什麽,怎麽會找不到滿意的——”我在前座看不到她的臉,不過我估計她眼光一轉看到了南音,於是火氣又躥了上來,“你什麽時候能跟人家江薏學學,把工作把前途放在第一位啊?你要真的有江薏的魄力我也就不替你擔心了,別人家的孩子現在都操心著考研究生還是找工作,你倒好,除了談戀愛你還會什麽?什麽時候你能有點兒出息啊!”——完全忘記了她剛才還指責江薏不重感情。

西決依然是一臉平靜地坐在那兒。就好像大家正在談論的是陌生人。

我在猶豫要不要告訴他,江薏這幾天打電話給我的時候,總是哭。其實她並不像三嬸說的那麽舍得。不過還是不用多嘴了,我想他心裏有數。手機又開始惹人厭地聒噪了,看了看來電顯示,是方靖暉。我嫌惡地把電話關掉,世界頓時清靜得令人驚喜。

其實,我們昨晚通過電話。他還是那副死樣子,“鄭東霓,友情提示一下,45天很快就要到了。”

我非常冷靜地沒有立刻和他惡言相向,因為——因為當時冷杉就坐在外面的客廳裏。我不能讓他看見那種丟臉的事情。

“就算你現在把小家夥帶走,你一個人在海南怎麽照順他?”我慢慢地說,不由自主地壓低了聲音。

“奇怪,”他說,“今天居然沒有一上來就說臟話。”

“我在跟你說正經的,”我嘆了口氣,“你上次不是說工作很忙嗎?你們男人哪懂得帶孩子需要多少時間和精力啊,不是那麽容易的。”這話說得有點兒心虛,因為就算跟著我,鄭成功也依然過著亂七八糟的生活。

“東霓。”他笑道,“知道麽?剛才你跟我說話的口氣,特別像個真正的妻子。”

“我本來就……”我自己打住了,為了轉移這種尷尬,故意不耐煩地說,“說真的,你想過把他接過去以後,要怎麽辦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