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3/9頁)

“我是從聖讓德呂的火車站一路走過來的。”

“有意思。”那個女人用穿著靴子的一只腳推開了身下的椅子,“我是米舍利娜·巴比諾。坐吧。”

“我知道你是誰。”伊莎貝爾回答,然後就陷入了沉默。眼下,信息是危險的,必須被謹慎地拿來交換。

“是嗎?”

“我是朱麗葉特·傑維茲。”

“我為什麽要在乎你是誰?”

伊莎貝爾緊張地瞥了瞥那個警惕地看著自己的老人。她不想背對著他,卻又沒有別的選擇,於是坐在了那個女人的對面。

“你想抽支煙嗎?這是藍色高盧香煙,是我花了三個法郎、賣了一只羊換來的,不過這很值得。”那個女人心滿意足地深深吸了一口香煙,吐出一團擁有特殊香氣的藍色煙霧。“我為什麽要在乎你是誰?”

“於連·羅西尼奧爾覺得我可以信任你。”

巴比諾夫人又深深吸了一口香煙,然後在靴子底上把它掐滅,將余下的香煙放進自己胸前的口袋裏。

“他說他的妻子和你曾是密友。你還是他大女兒的教母,而他是你小兒子的教父。”

“曾經是。我的兩個兒子都上了前線,死在了德國人的手裏。我的丈夫也在一戰中犧牲了。”

“他最近給你寫過幾封信……”

“這年頭,郵政根本就不靈通。他想要做什麽?”

問題來了,這就是這個計劃中最大的瑕疵。如果巴比諾夫人是個通敵者,一切就將毀於一旦。關於這個瞬間,伊莎貝爾想象過不下一千次,把每一個節點全都考慮了進去,還想好了依托言辭來保護自己的方法。

此時此刻,她才明白自己的做法是多麽的愚蠢、多麽的無用,於是決定直接切入正題。

“我有四位墜機的飛行員正在於爾呂尼等我,我想把他們送去西班牙的英國領事館。我們希望英國人能把他們送回英格蘭,好讓他們去德國執行更多的任務,丟下更多的炸彈。”

在隨後的一陣沉默之中,伊莎貝爾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也聽到了爐上飾鐘的嘀嗒聲,還有遠處某只山羊的咩咩聲。

“然後呢?”巴比諾夫人終於開了口,聲音輕柔得幾乎讓人聽不清楚。

“然——然後我需要一位巴斯克向導,幫助我翻越比利牛斯山。於連覺得你能幫我。”

伊莎貝爾第一次發現自己吸引了這個女人全部的注意力。“把愛德華多叫來。”巴比諾夫人對那個老人說道。只見對方馬上按照她的命令站起身來,重重地撞上了房門,震得天花板都顫抖了起來。

這個女人從自己的口袋裏再次取出抽了一半的香煙,點燃之後默默吸吐了兩口,仔細打量著伊莎貝爾。

“你怎麽——”伊莎貝爾開口詢問。

那個女人把一只滿是煙漬的手指按在了她的嘴唇上。

農舍的門猛地打開了,一個滿身酒氣的男人沖了進來。伊莎貝爾只能看清他長著寬闊的肩膀,身上背著一個粗麻布袋。

他伸出一只手把她從座椅上一把拽了起來,丟到了雕鑿得十分粗糙的墻壁上。她疼痛地喘著粗氣,試圖掙脫,卻被他死死按在了那裏,雙腿中間也被他的膝蓋給頂住了。

“你知道德國人會怎麽處置你這種人嗎?”他低聲說著,一張臉緊緊地湊了過來,害得她根本就無法對焦——除了一雙黑色的眼睛和濃密的黑色睫毛之外她什麽也看不見。他的身上散發著香煙和白蘭地的味道,“你知道你和你的那些飛行員能讓我們從德國人手裏拿到多少獎金嗎?”

伊莎貝爾扭過頭去,回避著他酸臭的口氣。

“你說的那些飛行員在哪兒?”

他的手指嵌進了她上臂的皮肉之中。

“他們在哪兒?”

“什麽飛行員?”她喘著粗氣。

“在你的幫助下逃難的飛行員。”

“什麽——什麽飛行員?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他再一次咆哮起來,把她的頭撞向墻壁,“你剛才還說讓我們幫助那些飛行員翻越比利牛斯山。”

“我,一個女人,翻越比利牛斯山?你一定是在開玩笑。我不明白你在說些什麽。”

“那你就是說巴比諾夫人在撒謊咯?”

“我不認識什麽巴比諾夫人,我只不過是來這裏歇腳問路而已,我迷路了。”

他笑了,露出了一口滿是煙酒漬的牙齒。“聰明的姑娘。”他說著放開了她,“就是膝蓋有點兒弱。”

巴比諾夫人站了起來,“她挺了不起的嘛。”

只見那個男人退後了幾步,給她讓出了一些空間。“我叫愛德華多。”他朝著老夫人轉過身去,“天氣不錯,她的意志力也挺堅強,那些人今晚可以睡在這裏,除非他們是一群懦夫。我明天會帶上他們的。”

“你會帶上我們?”伊莎貝爾追問著,“去西班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