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4/8頁)

索菲從樓上跑了下來,還把貝貝緊緊摟在胸前,“媽媽!”

薇安妮張開雙臂,索菲跑進了她的懷抱。在猛攻愈演愈烈的過程中,薇安妮就這樣一直緊緊地擁著女兒。有人敲打著側門。廚房裏掛著的銅鍋、銅盤同時發出了鏗鏘的響聲,聽上去就像是教堂的鐘聲。她聽到門外的水泵發出了尖厲的聲響,他們在取水。

薇安妮對索菲說道:“在這裏等一會兒,坐在長沙發椅上。”

“別離開我!”

薇安妮放開女兒,強迫她坐了下來,然後從壁爐旁拾起一根火鉗,小心翼翼地爬上了樓梯。她從臥室的風鬥處向窗外瞟了瞟,謹慎地保持著躲藏的姿勢。

她的院子裏聚集了幾十個人,大多數都是婦女和兒童,移動起來像是一群餓狼。他們的聲音融合成了一種單調的、絕望的哀鳴。

薇安妮慢慢退了回去。如果房門撐不住怎麽辦?如果那麽多人從房門、窗戶甚至是墻壁裏沖進來怎麽辦?

滿懷恐懼的她回到了樓下,直到看到索菲正安然無恙地坐在長沙發上才喘了一口氣。薇安妮在女兒的身邊坐下來,用手臂摟住她,任由索菲像個幼兒似的蜷縮在自己的身旁。她輕撫著女兒鬈曲的頭發,一位更好、更強大的母親現在應該能給孩子講個故事,可是薇安妮已經嚇得完全失聲了,滿腦子只有無窮無盡、沒頭沒尾的祈禱詞——求求你了。

她把索菲摟得更緊了,開口說道:“睡吧,索菲。我在這兒呢。”

“媽媽。”索菲的聲音幾乎要被沉重的敲門聲給淹沒了,“要是伊莎貝爾姨媽在外面可怎麽辦?”

薇安妮低頭凝視著索菲誠摯的小臉,發現上面已經蒙上了一層汗水和灰塵。“上帝保佑她。”她能夠想到的只有這一句了。

一看到灰色的石屋,伊莎貝爾就感覺自己已經被疲倦所淹沒。她的肩膀垂了下來,腳上的水泡疼得讓人難以忍受。蓋坦趕在她的前面打開了院門。她聽到了門板哢嗒一聲裂開、向一旁傾斜的聲音。

她依靠在他的懷裏,跌跌撞撞地朝著前門走去。途中她絆倒了兩次,血肉模糊的關節每次撞到木頭都會疼得抽搐一下。

沒有人應答。

她揮舞著兩只拳頭,敲打著房門,試圖呼喊姐姐的名字。可她的聲音已經嘶啞得沒有任何音量了。

她踉蹌著退後,差點挫敗地跪倒在了地上。

“哪裏能讓你睡上一覺?”蓋坦問道,用一只手撐著她的腰,把她扶了起來。

“後面。花棚。”

他扶著她繞過房子,來到了後院。在一片繁茂的、散發著茉莉馨香的綠蔭下,她癱倒在了地上,甚至幾乎沒有注意到他的離開。他用雙手捧了些溫熱的水回來,喂她一飲而盡。還不夠,她的胃因為饑餓而咆哮著,引發了她體內深處的一陣陣疼痛。盡管如此,當他起身再次離開時,她卻伸手抓住了他,嘟囔著什麽,央求他不要丟下她一個人。他坐回她的身旁,讓她把頭靠在了自己的手臂上。兩人就這麽緊挨著彼此坐在溫暖的土地上,擡頭凝望著纏繞在木梁上、如瀑布般傾瀉而下的藤蔓拼湊成的黑影。讓人眩暈的茉莉花香伴著怒放的玫瑰、肥沃的土壤組成了一座美麗的涼亭。然而,即便到了這裏,即便身處一片安詳之中,他們還是無法忘記自己剛剛所經歷的一切……以及爾後接踵而至的變化。

她見到過蓋坦身上發生的一次變化,看著怒氣和無力的狂暴抹去了他眼中的激情和唇邊的笑容。自從那次爆炸以來,他就基本上沒有說過話,開口的時候聲音也是短促而又簡略的。如今,他們都對戰爭有了更多的了解,也都知道未來會是怎麽樣的。

“你和你的姐姐待在這裏會安全的。”他說。

“我想要的不是安全,何況我的姐姐是不會要我的。”

她扭過身子,望著他。月光斑駁地灑了下來,照亮了他的雙眼,他的嘴巴,卻把他的鼻子和下巴隱藏在了黑暗之中。他看上去又不太一樣了,幾天之內衰老了不少,而且憂心忡忡、滿腔怒火。他的身上帶著汗水、鮮血、泥土和死亡的味道,不過她知道自己也是一樣的。

“你有沒有聽說過伊迪斯·卡維爾?”她問道。

“你覺得我像是個受過教育的人嗎?”

她思考了一會兒,開口答道:“是的。”

面對沉默良久的他,她知道自己的話讓他大吃一驚。“我知道她是誰。她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挽救了好幾百個盟軍飛行員的生命。她最著名的一句話就是:‘愛國主義是不夠的。’這就是你的英雄,一個慘遭敵人處決的女子。”

“一個扭轉了乾坤的女子。”伊莎貝爾專注地看著他說,“我要依靠你——一個罪犯、一個共產黨員——來幫我扭轉乾坤。也許我真像他們所說的那樣是個魯莽的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