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4/4頁)

映著橘黃色的火光,她很難看清他的面容。他留著打著綹的黑色長發,看上去很久都沒有梳洗過了。他的身上穿著破破爛爛、打著補丁的衣服,讓她想起了最近在巴黎街頭拖著腳走路的戰爭難民。他們會囤積香煙、紙片和空瓶子,乞求別人施舍一些零錢或是幫幫他們。他的臉色慘白,面容憔悴,似乎永遠都不知道自己的下一頓飯在哪裏。

然而,他卻願意與她分享食物。

“我希望你是一位紳士。”她站在黑暗中說道。

他笑了,“我相信你是這麽想的。”

她走到了被火光照亮的地方。

“坐吧。”他說。

她在他對面的草坪上坐了下來。他繞開火堆靠了過來,遞給她一瓶紅酒。她喝了很長的時間,以至於她把酒瓶遞回來、擦拭著下巴上殘留的酒水的動作逗得他笑了起來。

“你真是個漂亮的酒鬼。”

她不知道該怎麽回應這句話。

他微微一笑。

“蓋坦·杜布瓦。”

“伊莎貝爾·羅西尼奧爾。”

“啊,一只夜鶯。”

她聳了聳肩膀。這算不上什麽新鮮事。她的姓氏意思是“夜鶯”。媽媽在與她和薇安妮互致晚安吻時就常稱她們是她的夜鶯。“你為什麽要離開巴黎呢?像你這樣的男人應該留下來戰鬥。”

“他們打開了監獄的大門。在德國人擁進國門的時候,讓我們為了法國而戰顯然要比把我們關在囚籠裏更好。”

“你進過監獄?”

“你被嚇到了嗎?”

“沒有。我只是……沒有料到。”

“你應該害怕才對。”他邊說邊撥開了擋在眼前的打著綹的頭發,“總之,你和我在一起是安全的。我心裏還惦記著別的事情。我要回去看看我的媽媽和妹妹,然後找支隊伍參軍。我會盡可能多殺幾個渾蛋的。”

“你好幸運。”她嘆著氣答道。為什麽這個世界上的男人們總能輕而易舉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可女人就舉步維艱呢?

“和我一起走吧。”

伊莎貝爾還不至於蠢到相信他的話,“你會這麽問只不過是因為我很漂亮。你以為我若是留下來,最後就會躺在你的床上。”

他隔著火堆凝視著她。火苗隨著脂肪的滴落發出了爆裂的聲音和嘶嘶的響聲。他喝了一大口葡萄酒,然後把酒瓶遞還到了她的手裏。就在火堆旁邊,他們的手碰到了一起,裸露的皮膚相互摩擦著,“如果這就是我想要的,我現在就能讓你躺到我的床上。”

“但我不會是自願的。”她邊說邊用力地咽了一口酒,卻無法挪開自己的眼神。

“你會自願投懷送抱的。”他說話的方式讓她的皮膚產生了一種刺痛的感覺,呼吸也變得困難起來,“但那不是我的意思,也不是我要說的,我是要你和我一起去戰鬥。”

伊莎貝爾的心裏產生了一種令她難以理解的新感覺。她知道自己很漂亮,這對她來說只不過是一個事實。人們無論何時見到她,都會這樣誇獎她。她看見過男人們帶著毫不掩飾的欲望盯著她的樣子,眼神停留在她的頭發、綠色雙眸或豐滿的雙唇上;她也知道他們是如何看著自己的胸脯的。就算是在女人們的眼裏,她也能夠看出自己的美麗。學校裏的女孩們都不想讓她站在自己喜歡的男孩附近,並在她尚未開口說上一個字之前就斷定她是個高傲的人。

美貌只不過是另一種貶損她而非理解她的方式。從小到大,她已經習慣了利用其他的方法獲得關注。而且在情欲的問題上,她也不是完全無辜的。聖弗朗西斯姐妹社不就是因為她在彌撒期間親吻了一個男孩而把她開除的嗎?

但這一次的感覺不一樣。

她明白他看得到自己的美貌,即便是在如此昏暗的光線下,但他還能看透這份美貌。若非如此,就是他聰明得足以看出她想要奉獻給這個世界的不只是一張美麗的臉龐而已。

“我可以做一些重要的事情。”她低聲說道。

“你當然可以了。我可以教你用槍和用刀。”

“我需要到卡利沃去,確保我的姐姐一切都好。她的丈夫上前線去了。”

他隔著火堆凝視著她,臉上帶著堅定的表情。“我們會去探望你在卡利沃的姐姐和我在普瓦捷的媽媽的,然後我們就離開去參戰。”

他把這個計劃說成了一場冒險,和離家出走去加入馬戲團沒有什麽區別,好像他們一路上會看到會吞劍的男人和長著胡子的胖女人似的。

這就是她追尋了一生的東西。“那就這麽計劃好了。”她說著,無法掩飾嘴邊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