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4年10月23日(第3/11頁)

我說突然起身讓我有些頭暈,房間也有些太熱了。希瑟先生搬來椅子,請我坐下,但坐著,我得與櫥櫃面對面,我又顫抖起來。一旁的女士半起身,問需不需要她去倒杯水,叫基斯林布裏小姐來?我謝了她,說我沒事,不用麻煩了。我能感到希瑟先生靜靜打量我的目光,他看了看我的衣裙。現在回想起來,當然了,也許許多女士都是穿著喪服來到這裏,卻拿巧合與好奇心當借口,也許其中也有那麽幾位,在這滿是蠟制品的櫃子前暈了過去。等我再次擡頭看櫃子裏的鑄型時,希瑟先生的語氣與目光變得柔和了許多,他說:“這些東西是挺怪的,對吧?不過也真是了不起啊,您說呢?”

我不作聲,任他揣想答案。他又講了些有關蠟、水、浸泡的肢體的事情。最後,我平靜下來,問道,那些能讓鬼魂顯形的靈媒,是不是都非常聰明?他沉思片刻。

“我覺得,與其說‘聰明’,不如說‘力量強大’。智力方面,他們並不比你我聰明多少,”他說,“但是說到幽靈,就是另一回事了。”他說,也正是這一點,那些不信的人會認為通靈術不過是“卑賤之人的把戲”。他說,幽靈不分年齡大小、地位高低,不會像“凡夫俗子一樣把人分門別類”,有靈媒天賦的人散落在茫茫人海。他說,我可能會去拜訪某個有名之士,他可能有這方面的才能,但也可能在他家廚房裏忙著擦鞋的小姑娘才是真正有天賦的人。“看這兒,”他指著櫥櫃,“做這個模具的吉福德小姐是個女仆,從來都不知道自己有靈媒的天賦,直到女主人生了腫瘤病倒了,她才知道自己有這個能力。她經人指導,把手放在女主人身上,不久,女士就康復了。這個是塞弗恩先生做的,他今年十六歲,打十歲起就能招魂了。我還見到過三四歲的靈媒,還聽說過有的娃娃會在嬰兒床裏打手勢,會拿筆寫字,幽靈可喜歡他們了……”

我回頭看櫥櫃。畢竟,我非常清楚自己為什麽會來這裏,我知道自己要找什麽。我把手放在胸口,朝“彼得·奎克”的蠟手點點頭,問,這個靈媒,塞利娜·道斯,是個怎樣的人呢?希瑟先生是否了解她?

哦!他喊道——看書的女士再次投來目光——哦,難道你沒有聽說過可憐的道斯小姐的不幸遭遇嗎?“他們把她抓了進去!”

他搖搖頭,神色凝重。我說,我聽說過些許關於她的事兒,但不知道塞利娜·道斯原來那麽有名……

有名?他說,啊,她可能在外面的世界並不有名,但是通靈人的圈子裏……唉,這個國家任何一個通靈人都為道斯小姐被捕而深受震動啊!英格蘭大地的每一個通靈人都密切關注她的案子,判決結果下來時,每個人都為她、為自己痛心疾首,不少人還傷心落淚了。“法律把我們定為‘無賴、遊手好閑之徒’,”他說,“我們能做的無非‘看手相,或其他精細的手藝’。可他們判了道斯小姐什麽?人身傷害,是這麽說的嗎?還有欺詐行騙?這也汙蔑得太過分了!”

他臉漲得通紅。我沒有想到他會如此激動。他問我是否了解道斯小姐被捕和入獄的情況,我說我只聽說了一些,但願意了解更多。他來到書架前,掃過一套皮制裝幀的書,抽出其中一冊。“看這兒,”他舉起封面,“這是《通靈人》,我們內部的刊物。這些都是去年的,七月到十二月。道斯小姐是幾月被捕的來著?”

“我記得是八月。”戴臟手套的女士說。她不僅聽了我們全程的談話,還盯著我們看。希瑟先生點點頭,翻找著。過了會兒,他說:“就在這兒。”

我看著他示意的那行字:“通靈人為道斯小姐請願。警方逮捕顯形靈媒,通靈人證詞未予采納”。報道篇幅不長,提到顯形靈媒道斯小姐的贊助人布林克太太在位於其西德納姆宅邸的提升會面中身亡,道斯小姐被捕。據稱,會面對象瑪德琳·西爾韋斯特小姐在事故中受傷。傷害事故由道斯小姐的幽靈控者“彼得·奎克”挑起,或是另一個低劣殘暴的幽靈喬裝成了控者……

這個說法與我之前從看守克雷文小姐,從斯蒂芬、華萊士太太以及塞利娜自己那兒聽到的一致。當然了,這也是我第一次聽到有人與塞利娜一樣,把矛頭指向幽靈。我看著希瑟先生說:“我不知道應該怎麽看待這事,我對通靈術一無所知。您認為,塞利娜·道斯是被冤枉的……”

不白之冤啊,他信誓旦旦。我想起塞利娜的一些話,問:“您很確定,不過是不是所有通靈人都和您一樣肯定呢?會不會有些人,沒有那麽肯定?”

他微微垂下頭,“某些圈子的人”的確有過疑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