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章 哥,快來娶我吧(第3/17頁)

得到這一消息,方子衿心中有了更深的愧疚。她要將自己的身子給他以作報償,他不要,那麽,自己還能為他做什麽?唯一能做的,就是送他一程。方子衿向副班長請了假,早早地趕到陸秋生的學校。學校招進了新生,他這個老生沒法安排,將樓梯角與廁所相鄰的一個空間隔出來給他暫時棲身。廁所的下水系統不好,老是堵塞,臭氣郁結,無法散失,這個地方臭氣熏天。尤其現在天氣一天天熱了起來,蒼蠅找到了好去處,成群結隊。外面通風,臭氣還有擴散余地,將門關上,臭氣就在陸秋生的小房子裏逗留、集結。方子衿是有潔癖的人,以前她無論如何都不肯涉足此地。今天的情況不同,別說是熏天臭氣,就是刀山火海,她也要闖一次。

陸秋生赤著上身穿著一條短褲將門打開一條縫,睡眼惺忪地探出半個頭,見是她,連忙將頭縮回去,叫她在外面等一下。她等了三下五下,有些等不及了,一把將門推開,見他慌慌張張正清理著房間。他的房間真是亂透了,到處扔著衣服,到處扔著書,到處扔著沒洗的襪子和亂七八糟的紙張。她到來之前,他似乎還在夢鄉裏徜徉,沒有一點要走的跡象。

“你不是今天要走嗎?怎麽還沒清好?”她問。

陸秋生看了一眼那搖搖晃晃的床,依依不舍地說:“是啊,要走了,想多睡會兒。以後沒機會睡了。”

“你這人好怪,這種臭氣熏天的地方,還舍不得?”她說這話的時候,他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從這個特別的眼神中,她突然讀出了許多的潛台詞。他並非留戀這臭烘烘的陋室,而是留戀這離她最近的處所。他依依不舍的,不是與廁所為鄰的生活,而是與她靠近的空間。她不再說話,默默地幫他清理行裝。

他提著行李走出門,她跟在後面。她問,鎖門嗎?他說,這臭地方,誰稀罕誰睡去。走到外面,他將行李放在腳踏車後面。他說:你回吧。她說:我送你。他推著車向前走,她走在他的身邊。他沒有說話,她也沒說。穿過校園,走出校門,他們始終保持著最初的形態。語言已然不重要,重要的是相伴著走過的這一程。車站到了,他說,回吧。我走了。她還是那句話,我送你。他說,都已經送到這兒了。和送上車沒區別了。她說,我送你去紅川。陸秋生愣了一下,說,算了。方子衿非常堅決,擲地有聲地說,我當你是我哥。

方子衿請的是一天假,準備當天趕回來的。看到陸秋生那麽多臟衣服,她心軟了,當天下午留在紅川幫他洗了一下午的衣服。第二天一早,陸秋生趕到招待所來送她。就像當初她送他一樣,有好一陣子,兩人都沒有說話。到了車站,就要分手了,陸秋生有些忍不住,對她說,答應我,如果哪一天一號被淘汰了,將我升為一號,好不好?

車站十分嘈雜,廣播喇叭裏一遍又一遍播出汽車檢票的消息。到處都是大包小包背著扛著的人,男人可著嗓子喊叫,女人敞著懷奶孩子,一些叫花子圍著人群乞討。方子衿看著熙熙攘攘的人流,帶點乞求地說:哥,別這樣。遇到合適的,給我娶個嫂子,好不好?

陸秋生說:“這一輩子,除非是你,我不會娶別的任何女人。”

“哥,你這不是逼我嗎?”她有些急了。

“我不逼你。”陸秋生說,“但我會等你,我會一直等下去。”

方子衿真的無話可說了。她能說什麽?唯一的辦法,就是離他遠一點,讓他漸漸將自己淡忘。她心裏很清楚,這一輩子,除了白長山,她不會再愛別的任何人。陸秋生還在追問她,請求她答應如果白長山被淘汰,一定將他升為一號。被逼得沒法,她只好答應了。

就在方子衿送陸秋生的這一天,李淑芬休完了產假回來上課了。課前點名,點到方子衿時沒人答應,李淑芬的眉頭皺了一下。副班長向她解釋說方子衿請了一天假,她的嘴角翹了翹,一句話從嘴邊溜出來:請假?我咋不知道?曠課。第二天上午,方子衿沒有回來,李淑芬發作了,敲著桌子說,這是一次很嚴重的事件,我們班還從來沒有人連續曠課超過兩天的。對於這種無組織無紀律的行為,我們要開展嚴肅的革命大批判。

下午回到學校,有同學將這一消息告訴方子衿時,她只是苦笑了笑。去教室的路上,非常意外地遇到了胡之彥。胡之彥似乎是故意在這裏等她的,極其突然地從路邊的樹叢中出來,攔在她的面前,驚得她差點大叫起來。胡之彥先是對她替自己的女兒接生表示了一番感謝。方子衿對和他說話沒有絲毫興趣,冷冷地說,她做了她能做和應該做的,這好平常。胡之彥有些無話找話,顛來倒去就是那些話,說什麽他聽說,如果再晚一點,他的女兒就可能沒救了,她是女兒的救命恩人,還說要認她當女兒的幹媽。方子衿連連擺手,說你趁早打消這個念頭,讓我覺得我七老八十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