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章 就算一生當你的第二,我也會覺得幸福(第4/15頁)

容管家說了句請跟我來,領著她向側面的一扇門走去,女傭退了出去。方子衿跟在容管家身後,走過一條窄窄的廊道。廊道的兩邊是鏤花廊圍,廊圍上雕的竟然是《三國演義》中的故事。躬耕壟畝、三顧茅廬、草船借箭、劉備托孤,栩栩如生。廊道盡頭是四扇屏風門,方子衿跟著容管家進去,往裏一看,見裏面是一個很大的房間。房間正中,是一張很大的畫案,上面鋪著氈,擺著畫筆畫具。房間的四周掛滿了字畫,畫風字風可以用四個字概括:怪異樸拙。其中有一面墻被畫遮嚴了,可以看出,那些畫的背後,是整面墻的書櫃。畫案前,一位老者正專心作畫,對方子衿他們的到來,理都沒理。

容管家向項欽羊通報一聲,卻未對方子衿說半句話,將她扔在房間裏,退走了。方子衿孤零零地站在那裏,愣了幾秒鐘,又仔細地打量了項欽羊一番。項欽羊的頭發眉毛胡須全都白了,卻又不是戲中太上老君那般仙髯飄飄,而是一撮翹翹的山羊胡子。雖說老人家年已九十,面上卻很少見到老年斑,面堂紅潤,神采奕奕。他的全副心事,似乎貫注於面前的一幅山水畫中,完全不知室內還有第二人存在。

方子衿看過他之後,雙腿一屈,跪在當地,面向項欽羊磕了三個頭。對此,項欽羊似乎渾然不知,繼續低頭作畫。方子衿站起來,輕盈地走到項欽羊的側面,伸出纖纖玉指,擒了硯旁的徽墨,將墨塊在硯盤中輕輕磨動。

“你一新派女子,見了老朽,何以行此大禮?”項欽羊終於說話了。他說話時中氣很足,氣定神閑,手中的筆仍然在山水間遊弋。

方子衿說:“剛才不是晚輩行的禮,而是晚輩替家父行的禮。”

“何以要替令尊行禮?”他問。

方子衿說:“家父十分敬佩前輩,曾五次前往府上拜望,卻無緣得見尊顏,因而引以為憾。如今家父已經作古,所以晚輩在尊前替家父獻上一禮。”

項欽羊停下手中的筆,認真地看了方子衿一眼,問她:“家中尚有何人?”

方子衿擺了擺頭:“已經無牽無掛。”

項欽羊再看了她一眼,對她說:“那邊書櫃第三扇第五層第七本書是一本《經絡概要》,你去幫我拿過來。”

方子衿向書櫃那邊走了幾步,見整面墻上,掛著七幅吊屏,吊屏中畫的是七幅山水。顯然,吊屏後面是書櫃,而這七幅畫,應該就是書櫃的櫃門了。第三扇門是哪一扇,上面沒有標明。項欽羊報出第三扇第五層第七本這樣三個數字,是否有考她之意?老先生是一個讀古書的人,數字當然是左起。問題在於怎樣處理這別具一格的畫門。將吊屏掀起來,似乎有些對老先生不恭。她向四周巡視了一番,見門邊有一支竹子制成的撐杆,拿起來握在手中掂了掂,應該就是它了。她拿著撐杆走到吊屏前,撐起左起第三幅畫,掛在旁邊的一個空位,又從下往上數到第五層,準確地拿出第七本書,果然是一本《經絡概要》。

拿到這本書,項欽羊又命她拿來一個本子,將書上的文字用蠅頭小楷抄在本子上。項欽羊吩咐過後,不再理她,傾心繼續作畫。方子衿開始抄寫那本書。剛開始,她還有些擔心陸秋生在外面苦等,沒過太久,她被書中所談的人體經脈給迷住了。以前,她也曾跟父親學過針灸,但僅僅記得一些穴位,對人體經脈卻是不甚了了。看了這本書,她才知道,人體經絡原來如此奧妙。她完全迷進去了,根本不知時間之流逝,哪裏還會想到陸秋生的存在?天黑了下來,她不知道,房間裏亮起了燈,她也不覺。

容管家進來請她去吃飯,她才意識到很晚了。項欽羊早已經離去,書房裏僅僅只有她一個人。她將那本《經絡概要》放回書架,又將畫門掛好,將抄了一小半的手稿擺在畫案上,隨容管家來到飯廳。陸秋生坐在那裏等她,見到她時,伸出一只手,蹺起大拇指向她揮了揮。飯廳裏只有陸秋生和她兩個人吃飯,有兩個下人在一旁服侍。吃完飯後,容管家送二人出門,臨別時對方子衿說,項老先生交代下來,希望方小姐回去後寫一篇抄寫《經絡概要》的心得。

離開項府,陸秋生孩子似的一蹦三尺高,興奮地大叫起來。方子衿不知他為何如此高興,他說,這半年多來,登門的人沒有幾千也有幾百了,絕大多數人,項老爺子連看都沒有看一眼就打發走了。少數人留下來說過幾句話,一留幾個小時的,她是唯一一個。“他不僅把你留了幾個鐘頭,還給你布置了家庭作業。你說,這事能不成嗎?你回去後,趕緊把家庭作業做完,給老爺子送去。”

方子衿的心裏,有一股暖流滾動著。她想起母親在世時說過,看人不能光看外表,有一副漂亮的臉不一定有篤誠的心。秋生是個實在人,又真心對你好。如果你們能成,你會一輩子幸福的。如果這個世界只有他們兩個人,天長日久,她也相信自己會愛上他。問題是她的心中已經有了白長山,不可能再裝進另外的人了。對陸秋生,她只有深深的愧意和越來越重的負債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