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章 她看不到屬於白長山的那顆星(第3/8頁)

余珊瑤大發感慨,認為這件事核實起來並不難。暫且不說方子衿所說是否真實,胡之彥所說的一切,他就能提供證據?如果沒有證據,又怎麽能認定那就是事實?再說,方子衿說是咬傷,胡之彥說是刀傷,到底是什麽傷,並不難查清。她說了好半天,周昕若一直沉默著,坐在那裏,一支接一支地抽煙。余珊瑤大概看出他遇到難題了,問他是不是覺得很為難。周昕若承認說,這事真的給他出了一個難題,現在事情已經不僅僅只限於學校,而且鬧到了市裏。此時如果說是假的,搞錯了,很多人都會不答應的,關系到他們的利益了。

“我只想聽你一句話。你是校長,一把手。”余珊瑤說,“這件事,你是什麽態度?”

“我的態度是明確的。”周昕若說,“問題是現在這種情況下,我的態度已經不重要,這件事得校長辦公會決定,我只是占其中的一票。”

“我明白了,你是說,這件事已經無法挽回了,是不是?”

周昕若欲言又止,猛地抽了幾口煙,終於還是下定決心說出來:“珊瑤,你不要激動。你好好想一想,這件事已經不是胡之彥的事,也不是某一個人的事,而是……”

余珊瑤確實非常激動,她揮了揮手,那被火燒過又用眉筆畫了的眉毛向上一挑,說:“貴……”她大概是想說“貴黨”,想到周昕若對這種語氣異常反感,硬是將後面的話吞了回去,改口說:“你們不是一貫標榜……”

周昕若和陸秋生一樣,是徹底的共產黨人,不能容忍任何人對他所信仰的共產主義說三道四。他態度惡劣地打斷余珊瑤的話,猛地站起來,嚴厲地說:“余珊瑤,我警告你。以後你如果再說什麽他媽的你們共產黨、貴黨之類的話,我就永遠和你絕交。”

“絕交?”余珊瑤漂亮的嘴角露出一絲嘲諷,“絕交麽樣?不絕交又麽樣?你老婆死活不肯和你離婚對不對?”

周昕若有些尷尬,喃喃地說:“一碼事歸一碼事,你這是扯的啥?”

最尷尬的是方子衿,他們可是在吵著家務事,自己的出現,似乎加深了他們之間的矛盾。如果真的當著自己的面將這次爭吵進行到底,自己就只能鉆地縫了。周昕若的話已經說明了,學校不太可能改變胡之彥是新時代模範青年這一現狀,更不可能還事實一個真貌。既然如此,她留在這裏還有什麽意義?她站起來,離開之前對他們說道:學校麽樣決定,與我無關。但是,我不能參加那個麽事巡回報告團,我無法用一個謊言去欺騙社會上那些善良的人。說過之後,不理愣愣地站在那裏看她的兩位領導,在他們復雜的目光護送下,走出了余珊瑤的家。

回到宿舍,竟然發現陸秋生站在門口等她。她猛地驚了一下,以為自己看錯了。

陸秋生見到她,興奮地跑上來,看情形像是想將她摟在懷裏,可到了她的面前,又顯得手腳都是多余的,擺在哪裏都不合適。他們已經一年多沒見了,陸秋生顯得十分激動,對她說了一大堆話。也許是太激動了,他連一句完整的意思都沒有表達清楚。方子衿不想讓其他同學看到他們在一起,將他引到了那片竹林。

“你麽樣來了?”她似乎不是問他,而是問面前那些在秋風中擺搖身姿的竹子。秋風像貪玩的孩子,在竹縫間遊弋,數百數千只麻雀唧唧喳喳地叫著,和竹葉的沙沙聲形成合鳴。熱氣從厚厚的一層枯葉裏鉆出來,向上升騰,似乎是要去擁抱透過葉縫間的月光。陸秋生向她講述自己來寧昌的經歷,一面說時,右腳不停地在地上搓動,地上那些竹葉被他搓成了一個圓柱體。他說,他來寧昌是參加幹部培訓的,現在全國的行政建制比較混亂。全國劃分為幾個大局,有點像清末的總督府,每個局下面,有的是管一兩個省,有的管三四個省,省下面有地區,地區下面有縣。也有的局下面,只設行署而沒有設省。結果,行署比省的級別低而比地區的級別高。如此一來,管理上便增加了難度。政務院有一個基本考慮,準備撤銷大局,加強省的權力。為了應對這一變化,各地都將幹部培訓放在了首位。他就是來參加培訓班的,這次培訓班結束,他可能會留在寧昌工作。

陸秋生的左腳站麻了,換了右腳支撐自己的身體,擡起左腳繼續搓著那已經成了擀面杖狀的竹葉的屍體。他的話也像那竹葉的屍體一樣滾動。他說,按照規定,他是不符合這次培訓班的條件的,可他太想她了。他知道她一個人在寧昌不容易,需要有人照顧。他求了父親多次,父親就是不肯答應,後來是母親出面幫他搞到了這個名額。方子衿的嘴角流過一絲嘲弄。她想到了余珊瑤老師的口頭禪:你們共產黨。她沒說,她發現自己是越來越沉默了。沉默是因為無奈,是因為無所適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