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1(第2/3頁)

可是,當局已經有所防範。磚墻的後面藏著警察,一個,兩個,三個,他們拿著機關槍走出來——女人們只有手槍——對著她們掃射。四個,五個,六個,七個,八個……越來越多的警察拿著機關槍沖出來。有兩個行人受傷,那六個女人全都死了。安妮塔被推進車裏,車子開走了。事情就是這樣。不過,那些警察往其中兩個人身上射了太多發子彈,結果屍體爆炸了,傷到了附近的警察。後來,據說那兩個女人拿了手榴彈,說也奇怪,那些手榴彈之前一直沒有爆炸。其中一具爆炸的屍體就是瓦爾的。有一個警察死了,有人為他舉行了葬禮,就連市長都親自參加了。另外一個活了下來,可他的臉和大腿上都留下了傷疤。

有很多人來參加瓦爾的葬禮。伊索說,也許有一半是聯邦調查局的線人,但我不這麽認為。我覺得瓦爾有很多秘密的朋友,她可能只和他們說過一次話,但說的都是很真實的東西。我敢打賭,那個有強奸犯潛質的牧師也去了。霍沃德·珀金斯也來了,還有瓦爾的前夫尼爾·特魯瓦克斯也來了,是克麗絲帶他來的,她還介紹他給我們認識。克麗絲臉色蒼白,一副茫然無助的樣子。她的父親帥氣、優雅,有著恰到好處的灰白鬢角、健康的膚色和緊實的小腹(應該是經常打網球或壁球的緣故)。他和我們握手時不住地搖頭。他看著克麗絲,摸了摸她的頭,沖她笑著,撥亂她的發絲。克麗絲看著他,面無表情。

“不負責任,簡直不負責任!她還有女兒要照顧……她總是這麽不負責任……”他看著遠處的雲,我們看著他。他轉向克麗絲,攬住她的肩:“親愛的,走吧,跟爸爸回家。”他笑著說,然後優雅地和我們道別。

克麗絲用茫然的眼神看了我們一眼。米拉回過神來,伸出手去,可他們已經轉過身,走遠了。克麗絲被肩上那只大手壓著,看起來又瘦小又無助。

霍沃德·珀金斯眨著眼朝我們走過來:“她很了不起,真的很了不起。我覺得,她是因為更年期失去了理智。女人都這樣,不是嗎?她老了,對男人不再有吸引力了,她對他們的敵意被……”

“霍沃德,滾蛋。”米拉說。大家紛紛轉頭看她。霍沃德憤憤地看了她一眼,消失在人群裏。

這群朋友一直等待著,直到人群漸漸散去。本也在那兒,他攬著米拉的肩。還有哈利、伊索、克拉麗莎、凱拉、塔德、格蘭特和巴特。塔德看上去笨拙而又迷茫;格蘭特兇巴巴的;巴特目送克麗絲和她父親走遠,轉身面向米拉,聳了聳肩,攤開雙手:“其實什麽也沒有改變。”他大聲說。她握住他的手說:“是啊,是啊。或許到我們的下一代,會改變吧。”

這群人慢慢地朝他們的車走去,一路上沉默不語。然後,本、塔德和格蘭特上了哈利的車,伊索、凱拉和克拉麗莎上了米拉的車,兩輛車相繼駛離,送他們回去。每個人都獨自回到了家。

米拉拿出白蘭地,坐在電話旁,把臉埋進掌心。電話並沒有響。葬禮上,本攬住她肩膀的手喚回了一切:溫暖的愛情,以及這愛情對可怕生活的慰藉。她拿起聽筒,撥了本的電話號碼。電話響了又響,最後,她掛了。她覺得自己有些發狂。她努力地回憶他們之間的所有爭吵,回憶她搬出來解釋他們分手的每個理由,那些話,那些她說給自己聽的話,那些她想用來解釋,想徹底說明白他們為什麽要分手的話。如今看來,這一切顯得很可笑。那團炸開的血肉被塞進墳墓裏,然後墳前被寫上“瓦爾”這個名字——那個穿大喜吉裝、高舉酒杯的瓦爾,那個朗聲大笑、揚起眉頭的瓦爾,那個不可能被鎮壓、如今卻被鎮壓了的瓦爾。米拉和本也將面臨同樣的命運。本是那麽耀眼,他結實的手臂上覆蓋著細細的汗毛,頭發像青草一樣蓬松茂密,他那充滿生氣的棕色眼睛,他的笑聲……她又拿起電話撥了一遍號碼。還是沒人接。生命太過短暫,太過殘酷,令人無法放棄愛情,哪怕擁有愛情就意味著失去其他的一切。她又倒了一杯白蘭地,又打了一次電話。仍然沒人接。

假如他們的愛情像她第一段婚姻那樣結束怎麽辦?假如她在四十一二歲的時候生了孩子,沒有寫成論文,或者寫了論文並拿到了學位,可後來還是去了非洲,一邊納涼,一邊看著她的孩子蹲在院子裏觀察一株奇異的花朵。那也可能不會結束。他們的愛情還是那麽重要,那麽溫暖,他們也許會永遠為彼此興奮,在接下來的三十年裏,他們也許會一直保有對對方肉體的欲望;在接下來的三十年裏,他們也許會帶著不變的興趣和渴望每天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