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15(第3/3頁)

女人們都轉過頭看著她。她之前從沒提過這一點。

“是的。我們都在反抗那個屬於自大而又空洞的白人男性的世界,以及他們讓這樣的世界合理化的意圖;我們同情每一種不正統的東西,因為我們都感覺自己是不正統的;我們都反對戰爭,反對已經確立的東西,反對資本主義——”

“但我們不是共產主義者,”凱拉說。她轉身對克拉麗莎說:“我們都是可恥的政治冷漠者。”

“我的天哪,對我們來說,共產主義有什麽?從現實層面來說,它只是同一種意識形態的又一種變體而已。”

“嗯,”克拉麗莎若有所思地說,“但我覺得,我們大多數人大體上是接受社會主義的。”

她們面面相覷,然後所有人都點了點頭。

“這真是太神奇了!”凱拉跳起來,“我們之前從沒討論過這點,從沒談起過信仰!我不知道在座的各位信仰什麽,我只知道,我們對某種深層的東西有著共同的看法……”

“但我們所信仰的也是每個人都信仰的啊。”米拉不解地說。

她們起哄道:“那你跟我們講的去沃德家過聖誕節的情形,又怎麽說?”

她笑了:“我在這兒待得太久了,別的世界對我來說已經不存在了。”

“杜克的信仰就和我們的不一樣。我在想,男人們的信仰是否都和我們的不一樣。”克拉麗莎痛苦地皺著眉頭說。

瓦爾同情地看著她:“我知道,所以事情才那麽困難。當然,我們的這種激進主義,是最具威脅性的。不僅因為我們有槍有錢。他們試圖讓我們在他們的嘲笑中滅絕,試圖讓我們在他們定義的形象中滅絕——就像他們對黑人所做的那樣,我想,他們做得不是很成功——他們完全不把我們當回事,就是他們的某種可怕手段。”

凱拉僵硬地坐著,看著瓦爾。她手拿兩支煙輪流抽,自己卻還沒意識到。

“因為我們威脅到的是男權正統化。假如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都出生在WASP[12]家庭,都接受過良好的教育,都有錢——換句話說,都有能被稱為‘正統’的身份標志。那個男人會被看重,女人卻不會被看重,無論她有何作為。看看他們是怎麽對待埃莉諾·羅斯福的。男人一旦失去了正統感,就等於失去了優越感。他就得從其他人身上尋找自己生存必需的優越感。不正統的男人,比如黑人和奇卡諾人,也遵循著這樣的模式,但他們只能從女人身上找優越感。男人一旦失去了優越感,就等於失去了權勢。我們所談論的‘被閹割的女性[13]’也就是這麽來的吧。‘被閹割的女性’拒絕假裝認為男人比真實的他們更優秀,比女人更優秀,於是被閹割了。這一簡單的事實——人人平等,對於摧毀一種文化,比原子彈的威力還大。所謂的破壞,就是說出事實。”

女人們一言不發地坐在那裏。

“啊,天哪。”凱拉輕聲咕噥著。

“有些男人不是那樣的。”米拉堅持說。

“也許只是暫時的吧。作為個體,有的男人能獨善其身。但這種社會結構把我們逼到了死角,沒人能逃離。”瓦爾冷酷地說。

“我不相信!”米拉眼角濕潤了。

瓦爾轉身對她說:“總有一天,你會相信的。”

米拉轉過身去,不看瓦爾。

這時,克拉麗莎慢悠悠地說:“比如說,杜克在他所處的環境中感受到了敵意。其實,已經很明顯了,可他就是不承認,於是就埋怨劍橋和哈佛。他很沮喪,因為他曾經舉槍殺敵,可他現在卻找不到一個明確的敵人。他覺得,那種敵意就像霧靄,包圍著他,他不停地移動,想抓住什麽堅實的東西,可什麽也抓不住。”

“但他的情緒一直都很低落。”

“是啊。所以,一旦報紙、雜志或電視上出了什麽事,他就開始宣講,嚇唬我說草率的自由主義多麽萬惡。可有時候他的想法也非常草率,我不得不給他指出來,而這總會引發爭吵。”

“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但我還是得說:‘和價值觀不同的人,能一起生活嗎?’”伊索身體前傾,死死地盯著凱拉說。

瓦爾看了看克拉麗莎:“你覺得呢?杜克一輩子都會待在軍隊裏。”

克拉麗莎表情一僵。她抿著嘴唇,不安地說:“我覺得愛情能讓人改變。”大家都心知肚明,她在轉移話題。酒仍然傳來傳去,可除了伊索,沒人再喝了。那天晚上,除了伊索,其他人都不喜歡瓦爾,奇怪的是,她們對彼此也沒什麽好感。她們不希望在瓦爾描述的世界裏,通過別人的生活看到自己的妥協,看到自己的被同化。她們開始微妙地、幾乎不露痕跡地和瓦爾、和彼此之間保持距離。但情緒的變化是可以捕捉到的,她們每個人都感覺到了。心中的空缺需要填補,最終她們又都和伊索這個天真的、不會傷害別人的人走得更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