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20(第2/6頁)

“來啊,”伊索說,“該你試試了。”她伸出了手。

“我肯定會像個傻瓜一樣,不知道怎麽跳。”米拉拒絕了。

“跟著音樂擺動你的身體就好了。”伊索說著拉過她的手,溫柔地引導她起舞。

起先米拉有些窘迫,但當她意識到沒人注意她時,她的尷尬和忸怩便逐漸消失不見了。音樂一響,她就沉浸了進去,忘我地融入音樂的節奏和氣氛中。伊索離開她去了別處,凱拉又向她靠過來,她們笑嘻嘻地看著對方,跳起了雙人舞。她又陸續和布拉德、霍沃德、克拉麗莎共舞。她開始領略到這種跳舞方式的妙處。完全的自由,沒有固定的舞伴。她不用依靠別人,不必因為舞伴笨手笨腳、在她要旋轉飛躍時對方卻原地不動而懊惱。她可以想怎麽跳就怎麽跳,無論跳到哪裏,都有人與她做伴。她在一個集體當中,是其中的一員,他們同在一起,都在為自己身體的韻律和節奏感而發自內心地喜悅。她驀地閉上了眼睛,再睜開時,眼前是瓦爾的臉。瓦爾正在興頭上,可當她看見米拉時,面色微微一沉。米拉覺得很受傷,因瓦爾的受傷而受傷。她朝瓦爾靠過去,手臂繞在瓦爾肩上,對她耳語“對不起,對不起”,接著又回到原地繼續。瓦爾聳聳肩,咧嘴笑了。她們攜手共舞,又各自舞動到了別人面前。

這是一支累人的舞。過了一會兒,米拉離開舞池去找啤酒喝。廚房幾乎是空的,只有克拉麗莎的丈夫杜克靠著冰箱站著,還有兩個她不認識的人在角落裏低聲聊天。米拉請杜克讓開,好拿啤酒。

“你看上去有點兒茫然。”她說。她明白那種感覺。

杜克是個體格魁梧的人,也許再過幾年他就會發福。他白白胖胖的,看上去就像一名退役的足球隊員。其實,他是西點軍校的畢業生,最近剛從越南回來,現駐紮在新英格蘭地區。

“呃,我理想的度過周末的方式,可不是參加哈佛的派對。”他說。

“你來這兒的時候是什麽感覺?畢竟,劍橋是和平運動的中心。”

“這對我沒什麽影響,”他嚴肅地說,“我希望戰爭結束。”

“你在越南有什麽感受?”

他不動聲色地說:“我只是在做我的工作。我不在前線,可我不喜歡這場戰爭。”

雖然米拉不太喜歡他的長相,但她現在不由得同情起他來。他也陷入了困境。她好奇他是什麽感覺。

“你一定覺得很難熬吧。”她同情地說。

他聳聳肩說:“不會,你不能把所有事情混為一談。我相信這個國家,我相信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有時候,政治家會犯錯,可你只需要做好自己的工作,希望政治家們能改正錯誤。”

“但假如你的工作是殺人呢?假如你覺得那是違背道義的呢?”

他露出困惑的表情:“我的工作又不是捍衛道義。況且你怎麽知道什麽事是違背道義的呢?”

“假如你在德國,他們讓你把猶太人趕進火車,送往集中營呢?”

他看起來有些煩了:“這根本不是一回事。你們這些人總是把事情看得太簡單。這場戰爭之所以不好,是因為很多美國人在戰爭中犧牲了,而且他們的犧牲什麽都沒換回來。我們花費了數百萬美元,這些錢全都打水漂了。”

“我明白,你打算繼續留在軍隊裏嗎?”

“也許吧。軍隊生活很好,我喜歡。我甚至很喜歡越南,我在那兒買了一些好東西,有時間你過來,我一定拿給你看看。有雕塑、地毯和漂亮的版畫。其中有一幅……”他細致地描繪了一幅又一幅畫,歷數它們的題材、色彩和線條,“它們真的美極了。”

“是啊。這些畫是超現實的,而現實往往是相反的。”她呷了一口啤酒說。

“我可不那麽認為。”然後他又長篇大論了一番他所處的現實。他講了瞄準器、來復槍、繪圖法、圖表、繪制地圖,以及士兵與武器相關的新發明。他很能說,口才也算不錯。米拉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他似乎有點兒居高臨下。他的語氣和用詞,都是在用專家的口吻來教訓一無所知的外行。雖然確實如此,可他的語氣很討人厭。她在想,如果她給他講上十分鐘的英語韻律學,他是否受得了。

“是的,但我的意思是,你之所以喜歡那些畫,是因為它們超越了現實。”

“管他那麽多呢!這些畫可價值不菲。”他大聲說道。然後又細致地解釋每幅畫花了多少錢,他回國後它們又能估價多少。“還有那些地毯,”他接著說,“我拿著它們去了三家交易商那兒……”

米拉感覺有些麻木了。杜克真的不懂交談。他是一個喜歡自言自語的人,他可能和任何人都無法對話。他會以居高臨下的口吻說話,但既然他在軍隊裏,他當然也會低聲下氣地說:“是的,長官,敵人部署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