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J和女孩K 從來沒有唯一答案(第4/7頁)

回到學校的那天晚上,我有點失眠。

想來,自己也算是不錯的準名校畢業生,但我無法想象“找工作”這件事情到底是什麽樣子的。

我沒有任何的社會經驗,也基本沒有參加過什麽社團活動。我所擅長和精通的,只有讀書而已。那些年,我一直把自己埋在象牙塔裏,而且埋得比誰都深。我的專業成績一般,只能算是說得過去,小說倒是讀了不少。大學四年加上研究生兩年,我讀了足有不下一兩千本閑書,還看了好幾百部電影。

我有自認為是先進的人生觀和價值觀,可這些都有什麽用呢?這些,如果按照J小姐的理論來說,絕對是不值一錢的,無用的。我不否認,我的心底對她過於現實的態度確實有點鄙薄,但我也明白,這不過是“無用”的自己酸溜溜的小情緒,這情緒簡直太無力了。我馬上就要進入社會這個大市場,馬上就要把自己當作商品一樣,和別人比價、競爭,然後面臨可能被淘汰的慘淡現實。我似乎只有把自己變強,勇敢地、硬著頭皮把自己團成一團投進去,然後變得更適應社會的法則,似乎沒有別的可選。太殘酷了,可這完全由不得我。

我總認為,自己還是帶著點孩子氣和書生氣的人。從這個角度來說,我一定是更欣賞K小姐的,雖然我並不了解她,她也從來不跟我透露什麽,但從她在飯桌上說那些話時的瀟灑和淡然來看,我已經明白了她是和J和我都不一樣的另一種人;是我羨慕的,並想讓自己成為的那種人。可我當然知道自己做不到她那樣。我想要好的生活,想住帶落地窗的大房子,想在未來的某一天,毫不猶豫地買下曾經想都不敢想的華服和包包,還想要衣錦還鄉,讓家人過上比他們現在更好的生活,並讓他們在向別人提起我的時候可以理直氣壯地以我為驕傲。

我突然覺得,J和K是自己的兩面,這讓我更加不知所措。黑夜裏的一刹那,我開始懷疑,這個暑假的這段經歷,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過,還是自己心底裏關於過去和未來的一個隱喻般的幻夢。

到現在,當我想起那天晚上在黑夜裏張大眼睛的自己,似乎還能清楚地感知那種想要破殼而出、卻不知如何用力的心情。

那個夜晚之後的幾年,生活替我找到了應有的答案。然後,像生活給我的又一個隱喻似的,我居然又在兩個不同的場合遇到了J小姐和K小姐。

據說,當你不知如何選擇的時候,生活會替你做出選擇。我總覺得還是應該加一句話作為後綴:當然你必須得足夠幸運。

我沒有J小姐那麽善於規劃,也沒有K小姐那麽灑脫,但我好像一直都是幸運的。後來,我有了一份穩定的工作,在一家大型媒體裏供職,每天見不同的人和事,經常飛來飛去地出差。最關鍵的是,單位的人事環境相當不錯,領導和前輩們都很開明,大家或多或少都帶著點文學或文藝的腔調。我在這裏找到了比我以前更高級的話語體系,而我之前看過的那些小說,那些電影,那些漸漸建立起來的、自以為是的人生觀,總算是沒有白費。

我和X先生在北京有了自己的小房子,沒有落地窗,但也是個足以提供溫暖的小窩。曾經因為買不起而羨慕不已的東西,似乎很少再出現在我的欲望清單中,我甚至很少去想它們。家裏人每次來京,我都會帶著他們到國家大劇院和人民大會堂看演出,父親的電腦上搜集了我所有文章的電子版,並經常在他的同事和學生中傳閱。我心裏不再有讓他們一定要為我感到驕傲的執念。

有些東西,當你擁有的時候,它們便顯得不再那麽重要了。

有一次,我去某個地方出差,坐在飛機靠窗的位置上。飛機下降的時候剛好是落日時分,穿越的雲層以及空氣中的每一寸薄霧,都帶著嫣紅和橘紅交織的顏色。

我望向窗外,突然想起了那個暑假的J和K。不知她們現在在哪兒?如今的生活是否如願以償?

是誰說的,好女孩兒上天堂,壞女孩兒走四方?而平常如我的女孩兒,能擁有當下的平淡而忙碌的生活,我已滿足。

兩三年前的一個秋冬之交,我結束了一段時間的忙碌後,和X先生一起到普吉島去休年假。在熱鬧的芭東海灘過了幾天後,我們轉到了另一個叫The Racha(拉查)的離島。

這座陽光普照的小島相當投合我倆的胃口。整個小島只有一家酒店,純白色的小別墅散落在海灘邊上。白天,會有不少別的島來的遊客過來浮潛,日落之前,大家就會乘船散去,只有本島的住客留下,非常清靜。

有天中午,我趁X先生午睡,自己偷偷溜出了房間,心裏揣著一個“沒準能碰到什麽秘境”的願望,沿著酒店後面的小路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