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C 月光也會孤獨(第2/5頁)

她總穿一條側面開衩的緊身牛仔長裙,配以藍色暗紋飾的中式領口的上衣,天氣特別熱的時候,她就把自己的頭發束成兩個小髻,跟“街頭霸王”裏的春麗似的。冬天,她就穿寬松的白色羽絨鬥篷配白色羊毛襪。我印象裏,大部分的時候,她都是一身白色:寬身的白色襯衫、白色絲質連衣裙、白色闊腿褲子。她從不以耐臟和方便、運動為主要訴求,反正她從不去上體育課,老師也不敢輕易說她,她冷冷的氣場完全就是拒人千裏之外。

我喜歡與眾不同的人。從開學第一天起,我就對她很感興趣。可是,雖然很想接近她,但說實話,我真的沒有膽量,也沒有什麽機會。她獨來獨往,坐最後一排,放學了就從後門離開教室。她沒有朋友。聽同學說,她每天晚上都會被一輛黑色的小轎車接走。

後來,又從同學的口中得知,老師不敢輕易幹涉她,並不完全是因為她的氣場所致(我這才知道我的幼稚),而是因為她家裏的背景。

我聽到不少關於她的傳聞。

“她中考的分數很低,家裏給學校交了天價的贊助費才進來我們這個班的。”

“她爸是做房地產的,特別有錢,不過她爸媽早就離婚了。據說她根本就不用參加高考,畢業以後直接就送出國了。”

“她初中是 ×× 學校的(省會的一個傳說中的貴族學校),是因為那個學校有錢人太多了,她家人想讓她多接觸些我們這些底層的人,才送過來的。”

“不是的,我聽說是她在那個學校談過好幾次戀愛,同學關系鬧得很僵,才轉過來的。”

還好,那時的大家都挺單純的。傳聞僅限於此,並沒有什麽比這更難聽的話出現。

“曌”字太大,而且她後來又改名了,還是稱她為C小姐吧。

高一下半學期,我好像突然進入叛逆期,交了外校的男朋友,開始逃課打遊戲,一本接一本地看和學習沒關系的小說,不是去學校附近的公園閑晃,就是傷春悲秋地寫詩,做一些自認為和普通少女不同、其實就是不怎麽長進的事。

我還跟老師申請坐到了最後一排。大概就是在這個時候,我和C小姐發生了交集。

我發現,她擁有的磁帶和小說數量,比我的多出太多了,而我也有一些她沒有的書目。記得我們交換過三毛的《雨季不再來》《萬水千山走遍》《溫柔的夜》,還有諸如張愛玲、亦舒那些陰柔的、意象密集的作品,以及齊豫、潘越雲、張艾嘉、黃磊的磁帶。

我有時候會覺得,她除了在擁有這些“文藝作品”的數量之外,對待這些東西的態度,和我也是有本質上的不同的。當時的我,似乎說不出來這種不同是什麽,現在想想,大概是這樣的:

那時的我,始終以仰視的態度面對這些“高級的、傷感的、纖細的生活方式”,而這些東西對於她,不過是“反正不想學習,畢業以後反正是要被送出國的,就用這些打發一下時間”罷了。

那時候,她每天都要請我吃點東西,不是冰激淩就是牛奶糖,她還經常從家裏拿來東西送給我。韓國進口的精致信紙和其他文具,香港的小糖塊,速溶的咖啡,本地根本買不到的小頭繩、小鏈子等等。我當時自詡文藝少女,好像也並未覺得她單方面的給予讓我占了多大的小便宜,但不知不覺地,我其實已經以“左右護法”的姿態出現在她的兩側了。

她話不多,關於她自己家裏的情況,她不怎麽說,也從未邀請我們到她家過。她說出口的話,大概有一半都是刻薄話。

記得她形容一個被公認為全校最漂亮的、像舒淇的女老師:

“眼距太寬,有白癡相,嘴唇又太厚,像愛啃香腸的白癡,腰長腿短,腦袋太大,衣服的腰線又普遍偏下,先天後天都沒治。”

我原本覺得這個老師美若天仙,經她這麽一說,我就老盯著老師的寬眼距和長腰線看,再也不覺得她是美女了。

還有一次,她形容我們班的一個男生:

“尖嘴猴腮也就算了,居然還背心配白皮鞋,皮鞋還擦得鋥亮的,我看他是古惑仔電影看多了吧,有種就去文個身啊,又沒膽量。居然還有一大堆人說他帥,真不知道都看上他什麽。”

其實我覺得這個男生還不錯的,但又不知怎麽反駁。我於是長了個心眼,一直都沒帶自己的男朋友給她看,怕受刺激。心裏又隱隱好奇,她會對怎樣的男生不刻薄呢?

所以有一天,她跟班裏幾乎最普通的一個男生走到一起的時候,我的驚訝自然不言而喻。

這個男生就是那種掉在人堆裏都找不著的人,站在她旁邊,就像是一只仙鶴和一塊石頭一樣。甚至,他還有點大家都不願去評論的特質。班裏一起玩兒的男生們對他也有一點微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