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A 等候多雨之夏(第4/4頁)

韓國男生表示對於這樣的達人朋友相當求之不得,我就把她的微信號給了他。我心想,可能真的是傻人有傻福,或許我真的成就了一段異國童話戀,那也說不準。

第二天,她特激動地跟我說,韓國小帥哥在微信裏加她了。“他有一個特可愛的韓國名字,相冊裏有好多照片,有自拍的,有和朋友一起拍的,表情都可萌了,而且好帥好帥好帥啊!”

然後,這段“異國戀”就沒下文了。

過了一個星期,我在工作場合碰到她,把她拉到一邊問:“你和你夢中情人發展得咋樣了?”

她哭喪著臉,給我看了他倆的聊天記錄。

他:“你在北京幾年了?”

她:“八年了。”

他:“能推薦幾個值得去的餐館和晚上玩的地方嗎?”

她:“三樣菜,南京大排档。我不去夜店。”

他:“為什麽不去的?”

她:“不喜歡。”

他:“你好像心情不好?”

她:“嗯,是的。”

他:“為什麽呢?”

她:“在加班。”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我問她:“你到底想不想和帥哥交往啊?你這個態度,人家怎麽跟你聊天啊?”

她:“我確實很緊張地在回答啊!”

我:“那你能不能稍微主動一點,你這完全就是讓人沒辦法往下接的節奏啊!”

她捂臉:“那我要怎麽說啊?難道要我主動探聽他的情況嗎?我怕會顯得很八婆,很不矜持啊!”

後來,我又在電梯間見到了那個男生,他主動跟我說起她:

“我看了你那個朋友的相冊,覺得她還挺有意思的,但是就是好像心情很不好的樣子,我說什麽她都不理,感覺像在生氣,我覺得可能是自己太冒犯了就沒再跟她說話了。”

好吧,我們想象中的美好的“異國戀”就這麽被錯過了。

我以前總覺得,人對一件事物的態度,可以是“要”或“不要”。

如果判斷為“要”,就再做一次判斷,到底是“通過努力可以得到”或是“根本沒戲幹脆放棄吧”,然後再決定自己要不要努力去爭取。如果決定,就全力以赴去做。

但在她那裏,這個法則變得很曲折。

她對於事物的判斷是:拿不準自己是不是需要——看著別人都有,自己也好想要——這東西很漂亮真的很吸引人——那就要一個吧——可是看似很難得到的樣子——可是還是好想要——不知道怎麽才能得到啊——為什麽別人都很輕易就有呢——哎算了還是不要了吧。

她曾經很想要一個MCM的包,但後來又聽人說,這種大logo(標志)的審美其實很低端。

然後,她就突然說:“哎,好像這個包是還挺沒什麽的啊,還以為是什麽高級的呢。但總得有個目標吧,我看別人都背Prada( 普拉達)的殺手包,好像還是很有氣場的,要不來個那個吧!”

“那就攢錢買啊!”“沒錢!嗚嗚嗚!”

我當然知道,包包根本不是她真正感興趣的東西,這些浮泛的物質,當然只是她作為日常嘮叨的一部分存在而已。

我有的時候會覺得,其實她本質上還挺女權的。她最在乎自己在工作上的存在感,以及是否被一個集體所需要,而男人和未來的家庭所代表的傳統價值觀,其實她的內心並不很在乎,那不過是一款可以隨時拿出來嘮叨一下的貴價包包罷了。

我又覺得,這種“無產階級感情觀”其實和女權毫無關系,不過就是習慣了“沒有”狀態的阿Q精神而已。她始終有一種“反正我也沒有,就反復說說吧,這樣就在觀念裏擁有了”的態度。

我和她一起走在街上的時候,看到那種散發出幸福氣場的路人——那種氣場再強也往往被我忽視掉的,只是路人的路人——她就會盯著別人看很久。

譬如,一個白種男人和一個亞裔女人,以及他們嬰兒車裏混血的孩子;還有,化著精致濃妝,就像拎著最普通的皮包一樣,隨意地拎著幾萬塊一個的香奈兒皮包的女人們;還有,仿佛從未經過任何波折的,在街上嬉笑怒罵的又年輕又好看的情侶們。

好幾次,她都直勾勾地盯著別人看,看很久,然後轉頭嘆氣:

“為什麽那些人都看起來那麽幸福?為什麽所有的人都可以特別輕易地那麽幸福?”

我半敷衍地安慰她:“人不是看起來幸福就是真正幸福的,誰知道別人的幸福後面藏著什麽?”

這時,她往往會突然釋然:“其實吧,像我們這樣蹲在路邊,一邊吃著東西一邊看路人,也挺好的!至少我們不用緊繃著給別人看,那些好看的人太累了!”

野草總在角落。給一點雨水,她就能生長得茂密。

角落裏總是幹旱著,有飛揚的塵土,有悄然發出聲音的蟋蟀。但這終究是一個多雨的夏。她總會瘋長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