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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拉很壞——我內心深處一直是這麽想,那時候我也是這麽想的。她向我展示出:她不僅僅可以用語言傷人,還會毫不猶豫地割破一個人的喉嚨,在今天看來,她的那種魄力也不容忽視。我感覺她身上還散發著一種野性,可以說是一種邪惡的氣息,邪惡——這是我從小時候看的童話書裏找到的一個誇張的詞匯。我天真地產生了這些想法,那也是有一定根據的。實際上,莉拉身上散發出的氣息不僅誘人,而且很危險,漸漸地,這種氣息不僅僅我能感受到——從我們還上小學一年級時,我就一直感受到這種氣息,現在所有人都感受到了。

夏天結束時,莉拉開始給裏諾施壓,讓他帶我們一幫朋友離開城區,去外面吃披薩,或者散步。莉拉讓哥哥帶她出去,但裏諾想要自己的空間。我覺得他也發生了變化,莉拉點燃了他的想象和希望,但我看到他的樣子、聽他說話,感覺不能說那是好的變化。他變得愛吹牛,從來都不會錯過任何一個吹噓自己的機會,他說他做鞋子非常厲害,說他將來會發財。他喜歡重復這樣一個句子:“要不了太久,只要一點運氣,我就能在索拉拉兄弟臉上撒尿。”他的這些炫耀和吹噓,都是在妹妹不在場時說的。莉拉在場時,他會有些不知所措,會說幾句發家致富的話,就馬上改變話題。他能意識到莉拉在瞪他,就好像他的行為違背了他們之間的一個秘密約定。所以埋頭工作一整天之後,裏諾不喜歡妹妹出現在他身邊。他擺脫掉莉拉,像孔雀開屏一樣,在他的朋友面前盡情炫耀,但有時候他也會做出讓步。

一個星期天,在和父母抗爭了很多次之後,我們出去了(在我父母面前,裏諾很慷慨地承擔了照顧我的責任)。即使已是晚上,我們還是出去了,我們看到整個城市被霓虹燈照亮,街上全是人,因為天氣很炎熱,我們聞到爛魚發出的臭氣,但同時也聞到了餐館、炸魚店、酒吧和甜食店發出的誘人香氣。我們看到那些酒吧和甜食店,店裏的甜品要比索拉拉他們家店裏的品種更多、更豐富。我不記得,莉拉之前有沒有機會和她哥哥或者其他人去城裏,假如有的話,那她也沒有告訴過我。我記得當時她非常沉默,一句話也不說。我們經過加裏波第廣場,她走在後面,流連地看著一把刷鞋的刷子、塗脂抹粉的女人、悶悶不樂的男人,或者一個小孩。她看人的時候非常專注,只盯著他們的臉,有的人只是一笑了之,但有的人做一個手勢,意思是:你想幹嘛?我時不時地拉她一把,我拉著她,緊跟著裏諾、帕斯卡萊、安東尼奧、卡梅拉和艾達。

那天晚上,我們到了雷蒂費洛區的披薩店,興高采烈地吃著披薩。我感覺到安東尼奧有些想追我,他戰勝了自己的羞怯。我很高興,因為帕斯卡萊非常關注莉拉,這樣我們就平衡了。假如不是因為後來那個披薩師傅的話,那天晚上會過得很愉快。那是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他把披薩面團拋向空中,旋轉起來。他有些過於殷切地對莉拉笑,莉拉也高興地欣賞著他的表演。

“你不要這樣。”裏諾對她說。

“我什麽都沒幹啊!”她回答說,眼睛看著別處。

但事態的發展很糟糕。帕斯卡萊笑著說:“那個男人,那個做披薩的,對於你們這些小姑娘來說,簡直就是個老頭兒。他手上帶著結婚戒指,而且一定有孩子。他悄悄給了莉拉一個飛吻,輕輕吹了一下手指。”

我們馬上轉過身去看他,他還是在幹他的活兒,帕斯卡萊這時候依然笑著問莉拉:

“我說得沒錯吧?”

莉拉神經質地笑了一聲,和帕斯卡萊開朗的笑聲很不同,她回答說:

“我什麽也沒看到。”

“別說了,帕斯卡。”裏諾瞪了一眼妹妹說。

但這時候帕斯卡萊站了起來,他走到了烤披薩的爐子那裏,轉了一圈,嘴唇上掛著一個蒼白的微笑,他打了那個披薩師傅一個耳光,把他打得趴在烤披薩的爐子口上。

披薩店老板馬上跑了過來,他是一個六十多歲的老頭,個子很小,臉色蒼白。帕斯卡萊很平靜地對他說,不用擔心,他只是向他的員工說明了一個問題,現在應該沒什麽問題了。我們默默地吃完了披薩,眼角垂著,吃得很慢,好像披薩有毒一樣。當我們出去的時候,裏諾數落了莉拉一頓,最後用一句威脅的話結束了他的指責:“下次你再這樣的話,我就不帶你出來了。”

發生了什麽?在路上,我們遇到的所有男人都在看我們:帥的、順眼的、醜的——不僅僅是那些小夥子,成年男人也都在看。在我們的城區裏是這樣,出去也一樣,艾達、卡梅拉,還有我——尤其是在遭遇了索拉拉兄弟之後,我們都學會了低眉順眼地走路,假裝沒有聽到那些男人說的猥褻話,一直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