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初中畢業考試,我的其他課程得了八分,拉丁語和意大利語得了九分,是學校裏成績最好的學生,比阿方索成績好——他的平均分是八分,要比吉諾的成績好得多。很多天,我都沉浸在那種第一名的喜悅裏。我父親表揚了我,從那時候開始,他開始在所有人面前誇獎自己的長女:意大利語和拉丁語都得了九分。讓人驚異的是我母親,她正在廚房裏,站在水池前面擇菜,她忽然頭也沒回地對我說:“星期天,你可以戴上我的銀手鐲,但當心別弄丟了。”

我在院子裏沒那麽受歡迎,在院子裏,只有男女愛情才是重要的話題。當我告訴卡梅拉·佩盧索我在學校裏考第一時,她馬上對我說,阿方索經過她身邊時,死死地盯著她看。吉耀拉·斯帕紐洛非常痛苦,因為她的拉丁語和數學都不及格,她想挽回一點面子,就說吉諾在追她,但她不願意,因為她愛上了馬爾切洛·索拉拉,可能馬爾切洛也愛她。當我一門門告訴莉拉我的成績時,她也沒表現得特別高興,她還是用平常那種壞壞的語氣,笑著說:

“他們沒給你十分啊?”

我覺得很難過,只有平時表現的成績才能得十分,主要課程的成績,老師沒給任何人十分。但她那句話,讓我心裏馬上敲起了鼓:假如她和我一起去上中學,和我在同一個班,假如她家人允許的話,那她現在的分數應該都是十分。這是我一直都明白的事情,她也明白這一點,她在提醒我。

我回到家裏,內心很痛苦,雖然我得了第一名,但我並不是名副其實的第一名。另外,我父母已經開始商量著怎麽安頓我的問題,現在我已經有了初中畢業證。我母親想求文具店的老板娘讓我當售貨員。她覺得我學習那麽好,非常適合賣學校裏用的鋼筆、鉛筆、本子和書籍。我父親幻想著通過他在市政府裏認識的熟人,讓我謀到一份好差事。我內心很憂傷,但無法描述是一種什麽東西,那種憂傷一直在上升、膨脹,以至於周末的時候,我都不想出家門。

我不再覺得滿意,所有一切都讓我感到迷惘。我經常看著鏡中的自己,我沒有看到自己想看到的東西:金色的頭發現在變成了栗色,我的鼻子很寬,很扁,我的身體在橫向發展,沒有長高。我的皮膚也變得很糟糕:額頭、下巴和腮幫子上出現了一片片紅色的丘疹,慢慢有些發紫,疹子上還有一個發黃的尖。我開始主動幫母親打掃衛生,做飯,收拾弟弟們搞亂的東西,照顧小妹妹埃莉莎。空閑的時候,我也不出門,坐在角落裏讀我從圖書館借來的小說:格拉齊亞·黛萊達、皮蘭德羅、契訶夫、果戈理、托爾斯泰和陀思妥耶夫斯基。

有時候,我非常渴望去修鞋的鋪子裏找莉拉,和她談論那些我喜歡的小說人物,還有我背下來的那些話,但後來不了了之。我知道她會潑冷水,她可能會說起她和裏諾的計劃:鞋子、鞋廠和錢。我慢慢覺得自己讀的那些小說一點用處也沒有,我的生活很蒼白,未來我會成為一個肥胖、臉上長滿痘痘的售貨員,在教堂對面的文具店裏賣東西,或者成為市政府的一個職員,一個老姑娘,遲早會成為一個斜眼的跛子。

一天,我收到一份書面邀請,上面有我的名字,費拉羅老師讓我星期天早上去圖書館。我決定采取行動,開始打扮自己,我想像小時候那樣漂亮,假裝自己還是以前的樣子。我用了很長時間擠臉上的痘痘,後來臉比之前更紅了。我戴上了母親的銀手鐲,把頭發散開,但還是不喜歡我自己,我很郁悶。在那個炎熱的季節,從早上開始,熱氣就像一只發燒的手一樣籠罩著整個城區,我走到了圖書館。

我馬上看到那裏有一小群人,有小學生和他們的家長,還有一些中學生,他們從大門裏進去,情況和平時不一樣。我也進去了,那裏有一排排椅子,位子上都坐滿了人,墻上有彩色條幅,神父、費拉羅老師,甚至連小學校長和奧利維耶羅老師都在場。我發現,費拉羅老師推出了一個獎勵優秀讀者的辦法,他按照登記簿,給那些借書最多的人獎勵一本書。因為獎勵儀式馬上要開始了,所以暫時停止借書。我坐在大廳最後一排,用目光搜尋著莉拉,但我只看到吉耀拉·斯帕紐洛,她和吉諾還有阿方索在一起。我很不安地坐在椅子上,非常不自在。過了一會兒,卡梅拉和她哥哥帕斯卡萊坐在了我身邊。我們打了招呼。你好。你好。我用頭發擋住了發紅的臉頰。

那個小小的頒獎儀式開始了,得獎的人有:第一名拉法埃拉·賽魯羅,第二名費爾南多·賽魯羅,第三名農齊亞·賽魯羅,第四名裏諾·賽魯羅,第五名埃萊娜·格雷科——也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