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也有可能這就是我應對嫉妒和仇恨、壓制這些情感的方式,或者說那是對我的自卑和感受到的魅力的一種偽裝。當然,我很容易就忍受了莉拉的霸道,還有她的欺負。

除此之後,老師的態度也很明顯,她的確經常讓莉拉坐在她旁邊,但她這樣做好像不是為了獎勵她,而是讓她乖乖待著。老師還是繼續表揚瑪麗莎·薩拉托雷、卡梅拉·佩盧索,尤其是表揚我。她的表揚讓我覺得自己熠熠生輝,變得更加守紀律,更加勤奮和敏銳。當莉拉不搗亂時,她很輕易就會超過我,奧利維耶羅老師先是比較節制地表揚一下我,然後會表揚莉拉。我覺得,如果薩拉托雷和佩盧索超過我,我會覺得非常沮喪;但如果莉拉超過我,我會默然接受。在那些年裏,我最害怕的是在奧利維耶羅老師設定的等級裏,我不是和莉拉排在一起,老師不再用驕傲的語氣說:賽魯羅和格雷科是最棒的。假如有一天她說:班裏學習最好的是賽魯羅和薩拉托雷,或是賽魯羅和佩盧索,我可能會當場氣絕身亡。因此,我用盡全力,不是想成為第一名——當時我覺得我不可能做到,而是為了不落到第三、第四名,或者最後一名。我學習特別努力,除了學習之外我還投身於很多艱難的事情,那些距離我很遠的事情,就是為了跟上那個女生,那個可怕、耀眼的女生。

莉拉對我來說很耀眼,對於其他同學來說她只是很可怕。從小學一年級到五年級,因為校長的緣故——奧利維耶羅老師也是一個因素——莉拉是整個學校,甚至整個城區最遭人恨的女生。

校長會讓每個班級進行競賽,一年至少有兩次,這樣就能選出那些最出色的學生,還有最厲害的老師。奧利維耶羅老師最喜歡這種競賽了,因為她一直和其他同事有矛盾,有時候簡直都要打起來了。老師利用莉拉和我作為武器,證明她自己很厲害,證明她是我們城區最厲害的小學老師。因此她經常把我們帶到別的班裏,和其他孩子進行比賽,有男生班,也有女生班,有時候也是校長的意思。我通常是打前鋒,探測對手的實力,一般我都能贏,但並不誇張,不會讓別的老師和學生覺得丟臉。那時候我是一個梳著辮子的金發小姑娘,很漂亮,很樂於表現自己,但並不肆無忌憚,我很文氣,招人喜愛。在背誦詩歌和口訣表、做乘除法運算、列舉阿爾卑斯山山峰的名字方面,我最厲害。如果我獲勝了,其他老師也會撫摸一下我的腦袋,那些學生也能感覺到我背誦那些東西費了很大勁兒,因此他們不會痛恨我。

莉拉的情況就不一樣了。在小學一年級時,她就無人匹敵了。老師說如果她努力一點,就可以直接參加二年級的考試,不到七歲的她就可以跳級上三年級。之後,我們之間的鴻溝越來越大。莉拉可以心算很復雜的數學題;她聽寫的時候,不會出現任何一個錯誤;她和其他人一樣,總是說方言,但如果需要的話,她會說一種書面的意大利語,有時候會用到一些很難的詞匯——比如“積習”、“繁茂”、“欣然”。每次老師讓她上場比賽動詞時態和變位,或者做數學題,大家根本不可能心平氣和地進行比賽,一般都會群情激奮。對於任何人來說,莉拉都太過強大,而且她會毫不客氣地大獲全勝。對於我們這些人來說,承認她的無敵,就是承認自己永遠跟不上她,競賽也沒用;對於老師來說,這就意味著我們是很平庸的學生。莉拉的頭腦反應太快了,她能捕捉到非常細微的東西,給人致命一擊,她總是勇往直前,銳不可當。她總是穿得亂糟糟、臟兮兮的,她的胳膊肘和膝蓋總是有傷疤,舊傷沒有好呢,就添了新傷。她的大眼睛非常靈活,在給出精彩回答之前,總會眯成一條縫兒,她的目光一點兒也不幼稚,簡直可以說有點非人類。她的每個動作都說明了一個問題:傷害她是沒有用的,無論如何,她會變本加厲地還回來。

對莉拉的仇恨是大家能感覺到的,我也能覺察到:無論是男生還是女生都很恨她,但是男生表現得更加明顯。實際上,有一個隱秘的原因,奧利維耶羅老師喜歡把我們帶到其他女生班裏,挫敗那些女老師和女學生。她最喜歡把我們帶到男生班裏,打擊那些男老師和男學生。因為一些不為人所知的原因,我們的校長很支持後一種比賽。我甚至想到了學校的老師在我們的競賽上押了錢,可能籌碼很高,但也有可能是我誇張了,這可能只是一種宣泄的方式,打破那種死氣沉沉的氛圍;或者讓校長把那些不夠能幹,不夠聽話的老師踩在腳下。事情是這樣的,我們上二年級時,有天早上,奧利維耶羅老師把我們帶到了四年級的一個班裏,那是費拉羅老師教的班級,賣菜女人的淘氣兒子恩佐·斯坎諾在那個班,還有瑪麗莎的哥哥尼諾·薩拉托雷——我喜歡的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