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第2/3頁)

那鞋子仿佛不是踩在地上,而是踩在男人的心尖上。

這世上總有些美人兒,她甚至不需露臉,便已能使許多男人色授魂與了。

那鞋子主人緩緩地走來,又緩緩停在竹階下。

然後她足踝柔軟一蹭,蹭掉了那雙飛燕鞋,踮出一對兒雪膩晶瑩的赤足,輕輕搭在竹階上。像是怕冷一般,那玉珠般的足趾又怯怯一蜷,這才緩緩踏了上來,停到了竹簾之外。

方天至靜靜趺坐著,將手中茶盞嗒地一聲放落在案上。

這一聲輕響便仿佛是一聲叩門——

來人映在竹幔上的娜影一動,忽地側腰挑簾,輕盈地鉆進了竹齋中。

這女人約莫有三十余歲的年紀。

但不論是誰,頭一眼瞧見她,都會忘記她的年齡,只癡癡去瞧她那雙春波欲滴的杏眼。

醒過來再看,才能望見她扶在竹幔上的膩手、金釵緊挽的鴉綠鬢發,紅潤潤一點菱唇。若再往下,則是她纖細的頸子——

那頸子上系著一彎細緞紅繩,乍眼瞧去雪馥馥一片,紅艷艷煞人,一並沒入嫩杏色的緊窄領口裏頭。那窄領春衫裁得很規矩,將她身子裹得嚴嚴實實,半點不該露的都沒露,可穿在她身上,便說不出的酥媚迷人。

而最下面兒,那幅石榴紅裙下,她圓潤可愛的玉趾仍怯生生的蜷著。

方天至沒有去看她的腳,也沒有去瞧她的脖頸。

四目相視之間,他的目光如春風般在她臉容上一拂而過,便道:“阿彌陀佛,可是此間主人當面?”

這女子仍扶著簾幔。

方天至沒盯著她瞧,她反而輕咬嘴唇,怔怔瞧了方天至片刻,愈看臉上便愈現出幾分似笑非笑的情態。半晌,正當方天至微感不愉,以為她會出言輕佻之際,她卻松開竹幔,站直腰來,臉上媚態一收,不疾不徐笑道:“阿彌陀佛,可是雪驚法師當面?”頓了頓,又道,“我不是這裏的主人,這裏的主人倒是我的主人。”

方天至淡淡合十道:“原來如此,幸會。”

那女子又是微微一怔。

她雖已不年輕了,但卻仍稱得上是絕色美人,到如今已有二十幾年不曾同男人沒話找話了。方天至靜坐不語,她竟一時間不知如何應對,只得不動聲色地走到一張案後,翩翩坐了下去。

無傷瞧了她一會兒,又復低下頭來吃點心。

那女子在方天至二人身上顧盼一圈,忽向無傷笑吟吟問:“小和尚,你叫什麽?”

無傷拈著一塊糕,先不答她,反問道:“施主怎麽稱呼?”

那女子嫣然道:“我夫家姓鐵。外人通常叫我一聲鐵夫人。”

無傷這才合十道:“小僧法號無傷。”

鐵夫人又笑道:“你這般小,學武功了沒有?隨你師父四處雲遊,一定吃了不少苦頭?”

無傷忽地便不高興了,他放下那塊糕,冷冷地望著鐵夫人,道:“我不小了。”

鐵夫人霎時笑不出來了。

她臉上神色變幻,實不知該對這小禿驢作何表情,正自沉默,卻聽方天至忽而張口道:“琴聲停了。”

鐵夫人惱色未露,乍聞此語,不由又愣住了:“什麽?”

方天至道:“琴聲停了。”

鐵夫人默然瞧了他半晌,才又問:“瀑布聲這樣大,你竟聽得到琴聲?”

方天至道:“聽得很清。”

春風一勾,忽從天邊勾來了一片雲,卷來了一陣細細的雨。

方天至隔簾向西一望,那風恰忽將竹簾吹開,亦將他身披的新衣吹成一片雪白的漣漪。拂動的竹簾外,瀑布仍似玉帶般掛在山頭,而近處的桃花竹林則倏而被一陣似有似無的淡淡水霧籠住了。

竹林深處,自霧縠煙雨中,忽淡出一道霞影。

但那不是霞影——

那是一個雲霞般的少女。

那少女的紫衣朦朧在竹影中,黑發則半濕的披在肩頭。她仿佛肌膚很白皙,仿佛生了一對淡淡娥眉,一雙秋水長眸,一張柔軟紅潤的嘴唇,又仿佛並沒有——

沒有人瞧清她的面容,就像沒有人能瞧清天上的圓月。

她已美得令人無法逼視,也無法描摹。

紫衣少女目光含愁地凝視著方天至,足踏莎葉緩緩走來,懷中猶抱著一張伏羲琴。

她走至竹齋前,終於垂下眼睫,脫履拂簾而入,又將琴橫置於案前,整肅衣襟,雙膝跪地,舉手齊眉深深一拜,向方天至輕聲道:“久聞雪驚法師慈名,今番冒昧相請,多有失禮之處,請法師受小女子一拜。”

方天至不便坐視,長身而起,合十回禮道:“阿彌陀佛,施主言重,快快請起。”

那紫衣少女卻又二拜道:“小女子命在旦夕,得蒙法師相救,心中感激萬分。請法師再受小女子一拜。”

方天至見她固執,勸道:“施主何不如先將難事說清楚?貧僧若幫不上你,又怎能受此大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