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第2/3頁)

那白衣老頭陰冷地瞥著他,半晌才道:“自白玉京而來。”

方天至微微一怔,笑道:“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前輩自白玉京來,莫非是仙人下凡?”

那老頭淡淡道:“仙人有什麽好做?仙人若有幸到了白玉京,也絕不肯再回天上去了。”

他言辭狂妄之極,卻那般理所當然,引得章宿在旁重重冷哼了一聲。

而方天至把這話在心底微一掂量,也不在此多作糾纏,又問:“前輩怎麽稱呼?”

白衣老頭緩緩道:“老夫號春王。”

春王言出《春秋》,意指正月。

方天至心中微微一動,立時憶起他適才說的一句話,他說“槐序這斷臂殘廢”,想來槐序正是當年參與沈家滅門,昨夜血洗章家那斷臂首領了。而四月因槐花始放,故稱槐序——

方天至猜測陡生,難道“白玉京”城主之下,共有十二個頭領,第一位便是這個白衣老頭,而那斷臂首領則排行第四?

春王老人冷眼旁觀他沉思,片刻後問:“你還有要問的沒有?”

方天至擡首瞧了瞧天色。此時夕陽盡落,將熄未熄,遠山群樹上只剩余火。若信鴿能成功送出去,待楚留香得信返回,只怕也是黎明將至之時了。

望罷,他終於道:“前輩等人此來中原,可曾抓過一個中年和尚?”

春王老人道:“我抓和尚幹什麽?不過他們抓沒抓,我就不清楚了。那和尚是你什麽人?”

方天至在淡淡霞光中居高臨下而立,面目身形有些看不清楚,只淡淡道:“他是小僧的師叔。小僧曾打聽到消息,說船上的人已將他沉海殺了。”

他口吻仍舊淡靜,但眾人聽在耳中,卻感到一陣沒來由的森然。

春王老人沉默片刻,道:“若是我等殺的,你又要怎麽樣?”

方天至問:“難道你們連殺了什麽人都不記得?”

春王老人笑了,他兩條眉毛輕輕挑了挑,被眼皮遮成細縫的雙眼睜大了些許,露出兩道毒蛇般的冷光,口中道:“等你活到我這般年歲,這般地位,需要費神的事多了,也就不會再去記得剛剛隨手殺了誰了。”

方天至微微閉目,忽道:“前輩與小僧說了許久的閑話了。”

春王老人道:“不錯。閑話也該說到頭了。”

方天至道:“可說了這麽久,此間主人卻沒露面。”

他話尾一挑,“怎麽前輩竟然一點也不好奇?”

這話來得突兀,春王老人微微一怔,才笑道:“這四周我已布下天羅地網,他喜歡躲著便躲著,總歸也不能插翅飛了。”

方天至將掌間佛珠攏到腕上,緩緩道:“未見得罷?”

春王老人好整以暇問:“什麽未見得?”

方天至亦從容不迫,道:“諸位今夜要在城中辦大事,又哪來許多人手將海侯府圍住?”

春王老人臉上的笑倏而淡了下去:“大事,什麽大事?”

看來他沒猜錯。

船上的人果然另有圖謀,且他們卻也人手不足以同時圍困海侯府。

方天至心裏思索,臉上卻仍平和,道:“這小僧就不大清楚了。若非要辦一件大事,諸位明明已發覺藺施主離城,仍要擺出這般陣仗來迷惑小僧,那未免太大費周章了些。”

春王老人一言不發。

他枯槁的臉孔又變得如開始那般僵硬陰沉,仿佛頭七活過來的死屍一般。

此時輪到方天至笑了。

他微笑著,又娓娓道:“不管是什麽大事,如果諸位不願小僧出門搗亂,又想順便殺個把人出出當年惡氣,只憑前輩一個,怕是遠遠不夠。”他頓了頓,向二儀門外的假山池柳後瞥去一眼,“另二位……‘白玉京’的頭領,不如也一起現身罷?”

春王老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瞧了瞧他身後好似全然懵逼的章宿,嘆道:“和尚還挺機靈,看來是條聰明的好狗。”

方天至面色如常,謙虛道:“哪裏,哪裏。所謂老馬識途,老狗護主。可見畜生還是越老的越聰明,小僧遊歷四方,看遍群狗,知此言不虛。今日一見前輩,卻是最為佩服。”

他話音一落,忽聽一聲輕笑。

方天至微微一怔。

那笑聲美極了,輕柔的像是湖心的月光,又似美人玉踝旁拂過的香紗。可明明這般輕柔,它一響起,旁人便仿佛再也聽不見別的,便是如臨大敵的章宿,一時間也入了迷一般,不由自主地追著聲音來處看去。

浮雪綠湖,嶙石煙樹後,款款繞出了一名帷帽女子。

晚霧漸濃,她周身的白紗也像是朦朧的霧,將她襯托的更如同巫山深處的神女——她明明沒有露出面容,可在場所有人的目光卻都分毫不能離開她,直將她眾星捧月般迎到青石鋪就的中庭中。

一個侍衛甚至癡癡地望著她裙裾下一點雪白絹鞋,心想地上這麽硬,會不會碰痛了她的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