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第2/3頁)

章宿拿眼覷他,面色沉郁中又透著些古怪。

方天至瞧見了,解釋道:“這箱子不是鐵皮木箱,而是精鐵所鑄,不論箭矢暗器,均可抵擋。”

章宿忍不住發話:“那又如何?”

方天至答說:“屆時若不可力敵,我便攜箱而去,可保二位檀越性命無礙。”

這辦法他想得很周全。

他自己銅皮鐵骨,百毒不侵,又兼力能摔象,功高絕倫,只要那兩人躲進箱子,一時半刻不被暗器、箭矢、火毒所傷,那他輕飄飄將這箱子手底一托,想來便來,想走便走,又有誰能攔得住他?縱算打不過,跑總跑得了,可稱萬無一失也。

但他這特殊情況,章宿並不大清楚。

他見這和尚言語中透著傻氣,簡直天真愚蠢,兒戲之極,一個裝了兩個活人的精鐵重箱,哪怕他真擡得動,可來人難不成都是傻子,瘸子,抑或鄉間械鬥的蠢漢?若真如此,他何至於滅家喪子,星夜來投?

章宿滿肚子疑惑怨言,實在不懂為何藺王孫要將這般要事托付給這不著調的野和尚,又心知不是翻臉時候,只得臉色鐵青,冷冷道:“不勞尊駕,老朽自己能照顧兒子!”

方天至瞧他態度,心裏明白卻不計較,只微微一笑。

他這般好涵養,章宿反倒一拳打到棉花上,無處著力。他心中擔驚受怕,著實無處發泄,獨個沖進裏間瞧瞧兒子,又實在守不住折返回來,望著門外遠山喃喃道:“也不知他們到哪了?路上有沒有出什麽意外?”

恰時金烏半沉,晚霞西落,萬裏紅妝殘褪。

方天至凝視著天頭余火,刹那間靈機忽生,心道:“我何必去想船上人要做什麽?不管他們究竟有什麽企圖,使計就是為了讓敵人中計。他們使這招聲東擊西,最大的好處不是殺敵,而是攻心!”

他忽而醍醐灌頂。

昨日夜裏聲東擊西之後,海侯府會如何應對?無非就是兩種可能。

要麽藺王孫當機立斷,奔赴長梅嶺;要麽他再守一夜,靜觀其變。

但若天明之前仍不見敵來,則藺王孫必定會疑心長梅嶺有難,絕不可能坐視不理,屆時也定會傾巢出城,馳援周家。

這麽來看問題,事情就再清楚不過了。

這條計策下的唯一定數,就是藺王孫一定會在今日離開海侯城!

方天至撥轉佛珠的指尖忽地扣住不動。

那麽他們又為什麽要藺王孫離開?

是為了在城外殺他麽?一定不是。藺王孫在城內抑或城外,並不會讓他變得更難殺,或是更好殺,只會讓他的身份發生變化——

人在城外,藺王孫就只是藺王孫;

但人在城內,他就是手眼通天的望海侯。

而只要望海侯還在海侯城中,不論這座城裏發生了什麽特別的事,出現了什麽特別的人,他都一定會在第一時間知道得一清二楚!

方天至已經想通了一切關竅。

那些故作神秘的所謂“船上的人”,今晚一定會在城中露出行藏,而且他們要做的事,一定是一件必須在海侯城裏完成、又必須要秘密不為人知的大事!

方天至想到此處,忽問:“有信鴿麽?”

侍衛愣了愣,道:“小人去鴿舍看看。”

方天至正頷首欲應,卻眉頭一動,從容擡眸向前方深深一望。

峻德光明堂外,三道烏漆銅釘門洞然大開,貫穿甬路,直迎惡客。夕陽愈發沉落了,筆直寬闊的青石甬路靜靜地鋪在裊裊花木中,那侍衛望見他目光,不由也隨之看去,卻只在甬路花木的盡頭處,瞧到了一片朦朧的霞光。

方天至又開了口:“你去鴿舍,就說故人已至,速歸。”

侍衛恭敬道:“是。大師還有什麽吩咐?”

方天至想了一想,問:“你今日瞧見府上十一公子沒有?”

那侍衛愣了愣,答道:“不曾見過。可要四處找找,將他帶來?”

他這話一說,方天至反而放下心來,微微一笑:“不必了。”

余音甫落,在他遠眺的雙目中,一道鬼魂似的白影倏而淡出霞光,緩緩飄來。那人愈飄愈近,遠遠就像一道因風舞動的長幡,也瞧不出步子有多快,但眨眼間便踏入了二儀門。

他站住不動了,衣裳便也不飄了。他也果然不是白幡子成精,而是個人。

是一個身裹白袍、幹枯如柳條的高瘦老人。

二人四目相視之際,遠在官道上的藺王孫正看完了信鴿帶來的信。

他蒼白的臉孔上隱隱發青,顯是驚怒已極,但目光中卻又迸射出幾分喜意,口中言簡意賅道:“我們中計了。船上的人在城中出現了。”

而楚留香聞言回神之後,不知為何竟深深地嘆了口氣。

嘆罷,他閉目問:“我已猜到了。你的人查到消息了?”

藺王孫道:“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