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黍離(4)(第2/2頁)

汲黯心裏有數,所以沒有一板一眼地說出來。

“誒!有什麽不妥的呢?”天子卻是早有準備,笑著道:“時移事易,古今有不同。當今去官宦人家探詢,誰家不是以家中女兒、姊妹教養出眾為榮?況諸博士都是學問通達之人,學問都這樣大了,還容不下一個小女童嗎?”

“這、這…”汲黯也說不出什麽來了,畢竟天子都主動戴高帽了。

不過他還是勉強堅持道:“陛下說的是,只是小臣擔心不夜翁主年幼,跟不上諸位博士。如今太子學的精深,總不能為了不夜翁主又從頭講起。”

“不用為阿嫣從頭講起,阿嫣又不是治學,平日跟著讀書,你們給她解惑就夠了。”天子毫不猶豫道。

之所以能這樣安排,其實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此時的‘學問’很是易學難精。硬要說的話,主要教材就是一些史書和古代先賢的著作,內容都是文科類的,政治、歷史、文學、哲學什麽的。

看看字數吧,幾千字很正常,上萬字就算是多的了!後來好不容易冒出一部二十萬字左右的史書,現代人還證明其實是漢代人搞出來的‘偽書’!

所以硬要說的話,只要有教材,全部背下來也不是做不到!易學就在這裏了。

但正是因為字少,所以才有了‘微言大義’‘春秋筆法’的說法,才有了讓後世做注釋的大佬撓破頭的釋義——有些釋義和現代學生做閱讀理解題有異曲同工之妙。如果文章的原作者看到這些理解,恐怕會目瞪口呆吧。

閱讀者:_(:з」∠)_

原文作者:_(囧」∠)_

難於精通啊!

所以說,如果不打算下大功夫治學的話,有一定底子,從哪裏插班進去影響都不是很大。

汲黯皺了皺眉,起身肅立道:“博士乃博學之士,乃國家棟梁之材,人人敬服!若教以太子,天下人自無二話。可若是教養以女童,天下人何以觀之?”

猶豫了一下,還是繼續道:“於諸博士而言,太過於恥辱!”

不只是天子,就連和汲黯相處很多的劉徹也驚到了!劉徹一直知道汲黯性格迂直,只要他心中認為是對的,他真是拼上性命也要貫徹維護。但是明明只是一件小事而已,陳嫣跟著聽聽博士講課,非得要爭執這些嗎?而且還要這樣得罪父皇?

對於汲黯來說,是真的至於!問題不在於陳嫣跟著博士學習這件事本身,而在於這件事所顯示的對某些東西的挑戰!對於汲黯來說,讓博士們教導陳嫣這樣的小女童讀書,未免‘有辱斯文’了。更深地說,是一種對‘學問’本身的藐視。

不能當這是小事!漢代多少還有一些春秋戰國時期風氣的留存,有一些人確實是輕生死而重節義的,汲黯無疑就是其中一個。

為了心中的堅持,據理力爭,甚至死了就是死了而已。

劉徹心裏生氣——明明就是小事,非要惹得父皇生氣,好像父皇就是昏君,做出了天大的荒唐事一樣!

汲黯要是不是太子洗馬,劉徹根本不想管他!可是他偏偏是太子洗馬,不管都不行!不然天子問罪太子洗馬,外面恐怕就要認為是他位置不穩固了!

劉啟面色沉沉,就連劉徹都摸不清楚他的父親在想什麽,生氣或者不在乎?

就在此時‘撲哧’一聲笑,好像是一根針戳了下去,原本緊張的氣氛立刻泄了氣。所有人下意識地看過去,竟是陳嫣在笑——也對,天子這樣諱莫如深的時候,誰又敢發笑呢?也只有陳嫣了。

陳嫣站起身,跑到汲黯身邊,扯了扯他寬大的衣袖,歪歪頭:“汲洗馬,照您所說,阿嫣不夠去和博士進學…可天下除了博士,又有誰能教導阿嫣呢?”

汲黯不卑不亢:“翁主自有傅母、學事史教導,再不然也可另擇博學之士試教之——”

“殆矣!汲洗馬殆矣!”陳嫣打斷了汲黯的話,擡頭笑著道:“我自小多思,曾思慮《詩經》為何《關雎》為開篇。《春秋》何以‘王正月’起始?…”

連續問了好幾個問題,都是此時相當嚴肅、最頂級的學者也不一定有答案的‘大題’,看似普普通通,實則讓人思慮萬千。最後陳嫣才不懷好意補充問道:“今有甲乙二人,約午時至未時,先至者待二刻,二刻後不至則走,問甲乙二人相遇推算為幾成。”

汲黯驚訝,一方面下意識地否定這是陳嫣自己想的,另一方面又抵不過好奇。掙紮半晌才道:“…敢問翁主所思有所得否?”

陳嫣快活地眨了眨眼睛“自然是…有所得的!”